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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秘 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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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庆的五月,实在是极为美妙的季节。万木葱茏,温度适宜,人们在工作之余,都爱走出户外,感受火热夏日到来前的轻松快乐时光。离苦夏不远,很多人抓紧时间出游,似乎想要欢送这个短暂的春天最后一程。

    有喜爱大山的,周末会携亲带友亲近郊外的山林,体会自然的淳美气息;有乐见江河的,或驻足于岸边危崖之上,或临水独钓,听江风微言,闻江水细诉;也有沉迷于城市繁华喧闹的,穿行在各种人间声浪与烟火气息中,才能窥测生命的真正意义,借以努力前进,不理艰难。

    即便是身体怠惰、行动有碍的人们,至少也会透过门窗参与到五月的盛景之中,暂且忘掉内心的阴霾,脸上露出无忧的笑容。烦恼并不适合呈现在这个季节的阳光下。

    梯道边的一棵树,陡坡前的几丛花,歇在屋顶歌唱的小鸟,倦伏于窗台上的那只猫,都能证明这个时节完整得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该播种的正在播种,该成长的攒劲成长,不落下一寸光阴。奔忙于旅程的人们,尽管行色匆匆面容疲倦,不愿辜负这春光,瞥上一眼就成了深刻的记忆,留待日后细细回味。

    不论是清晨,正午,抑或是黄昏,重庆城只有在五月这个最为魅惑的季节显得格外美好,令人流连忘返。

    这是个百废待兴的时代,也是个朝气篷勃的时代;这是个崇尚理想信念的时代,也是个方向感迷茫的时代。

    人们从长久的黑暗中走出来,值得欢欣鼓舞,同时又觉得白昼耀眼夺目。他们站在自由的荒原上,四顾茫然,才发现除了自由本身几乎一无所有。

    但是太平日子来之不易,至少暂且没有生命之虞。未来需要创造,所以必须诚心诚意地伸出劳动的双手,从废墟中建立起新的希望之城。

    一座城市,就是在无数人的辛勤汗水中复苏的。战争不过结束几年,已经成为无从磨灭的触目伤疤,人们需要深藏起家仇国恨,却不能沉缅于痛苦回忆。砥砺前行、发奋图强才是当下的重中之重,正确引导人们走上不断发展的道路,过上衣食无忧的正常生活,是当政者的最大责任。

    前路虽然不易,但是必须为老百姓树立起雄伟的希望。既要鼓励大家认真建设自己的家园,也要赞同每个人的兴趣爱好,使人们在贫困中得到些许精神需求满足后的小快乐。人与人的喜好不尽相同,凡在合理合法范围内的,则无高低之分,都应该尽量允许获取。这是安稳的前提。

    有人享受攀登的乐趣,有人喜欢远足的见闻,有人沉浸于渔猎的快感,也有人醉心于笔墨的美妙。工作和生活之余,正是这些些喜好形成丰富多彩的世界,使得整个社会充满了令人喜悦的活力。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简单地说,就是温饱之余的快乐。

    在重庆老街,就有那么几个对深山老林怀有浓厚兴趣的人。他们身在城市而心往山林,日常一旦得闲,必定邀约到一起商讨出城进山的计划。关于重庆的山山水水,他们能够如数家珍,多半均已涉足过。如果问他们不惜大老远去往山里的收获是什么,他们也许不知该当怎样回答,但心里的答案必定是快乐和满足,以及对于未知风景的憧憬。

    就是风景,封存俗世却不为人所见的各样绮丽的美景。太多人被现实生活所绑架,无暇问津目光所及之外的任何好的事物,有时连想像都觉得奢侈。

    老街的这群人不一样,他们愿意为各自的爱好付诸行动,这并不是说他们每个人的物质条件有多好,不过有正当的工作、也宁愿为兴趣付出罢了。非得说不同的话,他们算得上是工人阶级的代表,在当下确实比农民优越。若是叫农民去丛林中探险,只会贻笑大方,因为他们本就生活在丛林或者山野,目的只是生存,哪里顾得上什么兴趣爱好。

    力夫是这个群体的组织者,几乎所有的出行计划都是他参考多方后制订出来的,他是个有决策能力的人。群体最多时有近二十人左右,因为各种原因,目前只剩下十三个人,算是比较铁的一些成员吧。每次出行,人数也不尽相同,因为不可能聚齐全,队伍保持在十人以内。力夫在地质队工作,在探险这件事上多少是占些便利的。大家也服从他的调度。

    这一次,两个老骨干因为家里确实有事脱不开,去山林探险的人数就只有七个人。作为一个小团体,七个人真的是不多不少刚刚好,便于相互照应,也易于管理。

    日期选择在这个周六的大清晨,山城雾气缭绕,通往郊外深山里的道路算为平坦。队伍中有个瘦高个是交通部门的,搞来了一辆小卡车,车况还好,力夫坐在驾驶室里,其余五人坐在后面车斗里尚有富余。沿路心情不错,有人还唱起了歌谣,曲调生疏,引得众人大笑。

    出城后沿着嘉陵江曲折地行驶了几十公里后,日影已高,前面的山峰越发显得挺拔险峻。这是他们来过的地方,经过数次商议,认为值得多来几次看看,只为这个地方的环境太好了,山高林密,人迹罕至。

    关键是上次他们止步于一座断桥,并没有进一步往前深入地探寻下去,留有一点点遗憾。

    这次力夫前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淌过那条不太宽的河流,到断桥的另一边去,看那边的路到底通向哪个地方。

    就桥梁这边道路的宽度来看,那边接下去也不太可能修得太远,必定会消隐在前方某处曾经的山民聚集点,或者是庙宇建筑前。如果猜测没有太大偏差的话,那些先民遗迹均已荒废,算是回归自然了。力夫想去那种地方看一下,权且当做自身工作的一部分,顺便做好记录。

    在断桥前停好车子后,他们背上行囊,涉水过了小河。

    荒草埋没的道路近乎看不到痕迹,只能依着桥梁的方向判断路径的大概方位,然后披荆斩棘趟出道路的型模。草木顺次倒伏,一条路渐渐显现出来了。日上三竿时,他们来到了一处崖壁前,似乎再也不能更加向前了。

    这里就是道路的尽头吗?力夫有些疑惑了,他想不出修这条路的意义何在,除非这里先前有人居住。可是,为什么会完全不见建筑物的踪影呢?

    阳光斑驳地照在树林下的低矮植物上,蜜蜂在草丛间飞舞着,不肯放过每一朵盛开的小花。头顶上有鸟语清啼,却看不见鸟影,林深处更有嘶吼的猿声此起彼伏。它们应该是非常惧怕人类的,所以不敢靠近,只不过在宣告主权。

    对此大家议论纷纷,各自表达着对猿猴的好恶。

    力夫仔细勘察着,终于在一棵巨大的柏树后面,看见崖壁上隐约的字迹。这是雕刻出的两个大字,上面布满藤蔓和苔藓,好像是魏碑体,辨不太分明。

    力夫用块抹布使劲擦拭后,得见雕刻的是:无地,不禁有些许纳闷儿。他一时理解不了这两个字的意思,转而想,先民总爱玩些文字游戏,无端加深了普通文字的含义,往往是故作高深的卖弄。

    简单想,不过是个标记罢了,表明不了什么离奇的现象,就比如重庆的某条街道、某个场所,都会在显眼位置树立一块牌子,然后起上一个非常主观的名字。

    这时,在公安系统上班的女孩子叫了起来,招呼大家过去看看,她发现崖壁偏拐角隐藏着一个山洞。因为有很多杂木遮掩着,并不容易被发现,洞口有堆砌过的迹象,大半都坍塌了。力夫看着横在洞口的几根树木,并未过度腐朽,显而易见有人工砍伐过的印痕。由此可以断定,曾经有人特意想要遮掩住这个山洞,那么山洞里藏有什么秘密吗?

    他们都感觉到有点儿激动。在力夫的建议下,大家清理干净洞口,燃上三支火把,一起走进了山洞。

    里面居然非常干燥,只是地面有些坑洼不平,火光惊扰到栖息在洞顶的蝙蝠,呼啦啦飞出去一大群。曲折幽暗的山洞时宽时窄,时高时低,大家都是探险的老手了,断然不会胡乱发出声响。火把飘忽不定,力夫暂时停了会儿,是风,说明这山洞不是封闭的场所,可能有出口。果然,走了几十米后,远远的,他们就看见了一小团亮光浮在黑暗中。

    随着亮点越来越大,他们穿过狭长的山洞,得见这个闻所未闻的空旷山谷。

    大家再也忍不住地尖叫欢呼起来,就像发现了世外桃源一般地激动。山谷里鸟影横飞,林木葱绿如染,随处开放着成片成片的红色杜鹃花和白色百合花,过于灿烂的花色掩盖住了其它不知名的细碎花朵。

    阳光照耀着整个山谷,除了一个稍微低矮点的峡谷口,四周矗立着陡峭的山峰,紧紧包围住这个隐秘的所在。

    一阵清幽的香气将力夫吸引住,他循着香味往上寻找,在一片砾石堆前发现一大丛兰花,花开得正好,十余支花箭捧出百十朵淡绿色的蕙兰,清香扑鼻,姿态天成。他的目光落在花丛上角的一块碑记上,也有字迹。经过讨论,碑记写着这样十六个字:

    无谓冷暖

    难分东西

    天下一隅

    可成化境

    很显然,这就是生命存在过的证据。力夫只是记录下文字内容,并不想深究其意,把这与洞口的那两个字理解为一样的故弄玄虚。这里也许能够形成自身的小气候,但若是称其为化境,则有些勉强。再说了,怎样了不得的境地才可理解为真正的化境呢?起码应该是超凡脱俗吧?而这里,不过是真实的人间,与山洞另一边看不出什么区别来。

    往下走了百余步后,是大片的竹林,轻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再往前可见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流,竹林疯狂生长,已经蔓延到了整条小溪的两岸。溪水清澈到了极致,浅浅的河道中铺满大大小小颜色斑斓的鹅卵石。

    山谷中间原本应该是一大片空地,平缓得极不自然,必定是人力所为。如今仅剩长长一排也为杂木藤蔓完全覆盖,却依稀可见有断木破瓦遮掩于枝蔓之下。

    是倒塌的房屋,证明有人在此生活过。从塌陷的房屋面积来看,在此居住过的绝对不止三二个人而已,极有可能在十人左右。大家在力夫的指挥下,开始清理这片废墟。

    不大会儿,他们就有发现了。在瓦砾残木之下,三具没有完全朽化的尸骨突显眼前。由尸骨体型上可以辨别出是一男二女,年龄却无从判断。

    按照力夫的推测,应该不止这三个人。于是大家分散开来继续搜寻,果然发现前方密林间有二具男性尸骸,竹林下的灌木间有一具偏女性的尸骸。然后就再也没有新的发现了,大家气喘吁吁地聚集到了一起,商量怎么处理尸骨的问题。

    吹过山谷的风,轻缓而温和。能对这里所发生的故事留下记忆的,除了那些高挺苍劲的树木,还能有什么呢?大家对事件的假想与推理,都是没有基座的建筑,经不起任何推敲。然而,面对这些惨白的尸骸,他们又不禁唏嘘。

    逐一掩埋好骨殖,也无须做出什么标记,让自然给这些不知何故消逝的人生画上句点。

    力夫精心测绘着峡谷的地形图纸,偶尔抬头遥望最高最远处的山峰。与炫目的阳光对视时,他猛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是这样的蓝天白云,也是这样的天籁声喧。他有些恍惚了,手中握着的尺子和笔不住地颤抖。

    一只蓝尾蛱蝶飞来,绕着力夫飞舞盘旋着,不断轻轻触碰着他的发梢。他拧着眉头伸出一根手指去,蓝尾蛱蝶却翩翩退却,翻转着飘向远处的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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