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尸变
人都觉得鬼故事吓人,我不这么认为。有些故事因为没有深究,体味不到其中隐含的恐怖元素,就被所谓的故事性给忽略过去了。而鬼故事呢,先已设定好了令人惊悚的场景,让人在那种氛围中更加警觉,不肯放过任何细节以致造成画面上的落差和跌宕,整个效果就达到了。讲鬼故事的目的,不过是追求刺激,令人兴奋,还有一种可能,因为没有故事可讲。
比如戴兰所讲的这个故事,简单分析就可得出结论,这是由一连串犯罪事实演变成的一个杀人事件,一个小姑娘手刃男人,受了多大的委屈、需要多大的勇气,都不是我们能够想像的。戴兰必然省略掉很多细节,一是不便于描述,二是不善于突出重点。优点当然是留给大家发挥想像的空间。
我不想说出自己的想法,只在心里补充着某些故事情节。这样做非常有意思。
不服输的俞小蛮也试着讲起了故事。
在湖南湘西一个小城,是俞小蛮的老家,据说青山绿水甚是迷人。确实发生过的事情,俞小蛮再三强调真实性,希望大家不要质疑。问她是不是亲身经历过的,她否认,那时她好像还在母亲的怀里吃奶,并不记事,都是听她母亲讲的。但肯定是真实的,因为当地所有人都知道,也从来没有一个人怀疑过。
“是不是因为相信的人太多了,导致也有人怀疑但不敢表达疑惑?”伍道祖当然是不信的。
“亲身经历过的人差点儿都给吓死啦!”俞小蛮加强语气,开始自己骇自己,“地点就在我们那个地方,隔几条街而已;人,差不多都也认得。”
“哪个人?”沙狄问,“死的那个?”
戴兰笑着说:
“不是差点儿就是差不多,难怪伍道祖会怀疑呢,摆明了是道听途说。你开始讲吧,没必要让一个故事变得多么地真实可信。像力夫说的,听着过瘾就算是好的啦!”
俞小蛮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嗤之以鼻的意思,然后讲起故事来。
在湘西那个小县城,民风确实算是淳朴的。只要不受外界打扰,小城应该会一直安安静静地美好下去。说是小城,不过是因为有个码头,聚集了一些人,也就多了一些商业交易,显得比周围乡村繁华热闹一些罢了。离城不过二里地,有一个村子,村头路边有一户人家,父子两人开了间小店,既卖些日常杂物,也利用空余几间房做着旅客住宿的生意。有几个跑水路的生意人经常奔碌在这一带,所以十分熟络,大大咧咧地也并不将各自当做外人。这天又过来了,想要投宿,不妨已经客满。店家那个父亲说,既是熟客,理论上不该推辞;然而实在腾不出房间来,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将就一晚。
怎么将就?原来他们家媳妇因病死了,也不过三天的事情,尸体就停放在边厢房内,等过完七后就去后山上停厝。那边原本也是一间客房,有现成的铺盖,只要不害怕也可以将就一晚的。几个生意人胆子本来也肥,先也认得那个媳妇,加上行程疲惫,天色将晚,顾不得那么些讲究,先且应承了下来。其中也有一个心底发寒的,怕露怯,也不做声。
怎么说天下事无奇不有呢!按理说,哪里有人肯花钱买这样的罪受。哪怕去山脚下一棵大树下歇息也强过陪着一口棺材过夜的,这也不是打赌练胆量的事。他们偏偏不信邪!
入夜,房子里安静得出奇。棺木底下点着长眠灯,昏黄的一团小火。整间屋子里昏暗不堪,桌子前搭着些丧纸做的帐幔服饰,红色的被面覆盖着棺材。众人当做不见,按照日常操作笑闹着。其中三个人也忘了疲劳,叫嚷着打起牌九来,另两个实在抵不过困意,和衣躺下睡了。
单单说这三个打牌的生意人,沉迷在赌博的快乐中,哪里注意时辰。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只是昏天黑地,吵闹声不断,唾沫星子横飞。直至为一副难得一见的好牌争执不下,拳头都捏了起来。三个人都不服输,各不退让。
“真是蠢!”听得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白争了半天,不晓得缺两张牌吗?一直在我手里。”
就见扔过来两张牌。三个人恍然大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接着打了一会牌,他们终于抵挡不住困意,简单收拾就躺下了。睡前,有一个人还在自言自语地说:
“刚才是哪个给我们的牌啊,声音好像是个女的吧。”
也没有惊觉,依旧沉沉睡去了。
听更声是在四更天。最胆小的那个生意人突然醒过来,恰好听见悉悉嗦嗦的声音响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见棺材下的灯盏异常明亮起来,棺木盖早已移开大半,死去的那个媳妇直直坐着,脸上泛着银灰色的光泽,额头裹着一条白纱布。她跳将出来,静悄悄地走向躺着的几个男人。
胆小的生意人差点没被吓死,他赶紧闭上眼睛,指望着这是一场梦境。他屏住呼吸,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害怕看见一切不想看到的。最后实在忍不住时,眼睛眯成一条缝,偷偷看向一侧。
只见那女尸已然俯身在第二个生意人的面上,对着他的鼻孔吸起气来。旋即,那个生意人像泄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了。如此这般,几条人命似乎消散掉,最后只剩胆小的一个人。
他悄悄将头偏进了被子里,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一样。果然,这个死去的媳妇站在那儿静生生地听闻了一会儿,以为没有了活口,转身就回去棺材里躺下了。生意人偷窥了一眼,以为她不会再出来了,赶紧起来,想穿上衣服逃跑。声音地又惊起了女尸,她直直地坐起来,黑洞洞地盯着这边儿。他只得再次躺下装死。然而女尸再次飘到床前,俯下身子鉴定。他只得对着那惨白的嘴唇哈着气而不敢进气。女尸嗅到那气息,简直受不了,大喊:
“好臭!”
趁她掩面迟疑之际,生意人顾不得廉耻,提着裤子就往屋外跑,一边大喊救命。小客栈顿时沸腾起来了,大家纷纷揉着眼睛跑出房间看热闹。店主家父子也出来了,站在场院上。
住宿的客人中恰好有个懂些方术的,看出有蹊跷,见店家豢养着一条恶狗,快速结果了那条狗的性命,放出半盆狗血来。恰时,女尸从屋里探出头来,似乎在考虑着要不要出门来取人性命。
她丈夫也不是害怕,看着她痛哭起来了,显然是有感情的。她缓缓走出来,银灰色的脸上似乎也有点点泪水。
“我哪里舍得去死!但要说出原因,会玷污了名声,更是冤枉了!”
“你说呀,到底是为什么?”做丈夫的问。
懂方术的人打断他们的对话,厉声斥责道:
“既然已经死了,就算有冤屈,就能够出来害人吗?岂不是制造更多的冤屈,又反过来害更多的人?速速离去是为上策!”
“生不能由自己,死也不能由自己。人不愿分辨好坏,鬼倒是遵守规则的。心中无愧的人,不要怕我,我必不纠缠,”她幽幽地说着。
“放屁!从来阴阳两隔,互不侵扰。规则不规则的,由不得你这恶鬼来判定!去也!”
看似很有法子的人说完,便将一盆狗血泼向女尸。她没有避开,只是扬手一甩,但见一枚数寸见长的金色指甲凌空飞向丈夫,却猛地刺进一旁公公的咽喉。公公瞪着眼睛,翻了个白眼,倒地身亡。狗血淋在女尸身上,她尖笑着,化成一道青烟消失在黑暗中。
这时,房里出来那几个生意人,诧异地问众人是怎么回事。问他们一些事,都回答不了,只是觉得身体软绵绵的没力气,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对于这个故事,我认为很好,比较符合我的要求。但是伍道祖说:
“这明明可以是几个小故事,你为什么要把他们组合到一起讲呢?如果再要你讲,你还有别的备用的故事吗?”
“当然有,”俞小蛮说,“哪个人没有一肚子的故事呢!有些不想讲而已。还有就是觉得太过普通,讲出来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