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丰富的暑假
终于完了最后一个月,考完了试,一个美妙的暑假又要开始了。
宋向文只能美妙一半,因为他还得上辅导班。一个月的辅导班,元老师跟他们说:“初三,是初中阶段,最最最关键的一年。地生会考都考了吧?考成什么样自己心里有数吧?剩下的时间,你们想怎么学,就决定了你一年之后能去哪个高中上学。”
为了提高学生们的积极性,也为了能够稍微扩大一下收益,元老师在新的一年收费的时候研发出了新的政策,协议班。
所谓协议班,就是辅导班跟家长签订协议,保证孩子能上哪个学校,如果没有考上,全额退款。元老师根据学生的各自水平和各个学校的分数线来收费,宋向文薛林这些,考一中实验的,还比较稳的,可以不走协议班,一年两千八,走协议班的四千八。
如果是水平刚刚考个二中的,想要参加一中实验的协议班,就是八千八。最高能收到一万多,如果成绩连元老师绞尽脑汁也觉得不可能考上了,给多少钱也不签。
唐朋就是这一档的,初二分班之后,唐朋就不爱学习了。也不是从初二开始的,初一的时候他就不怎么爱听讲,座位靠近李金和宋向文,班主任总是让他学着别人,学着学着还真考了好几次不错的成绩。
初二,认识了新的朋友,就彻底放飞自我了,初二放暑假的时候,已经是班里面的三十多名了。
他也是一直在元老师的辅导班里上课的,签协议的时候,需要家长来现场缴费签字。本来唐朋的爸爸给他说好的是二中的协议班,还是好奇问了问元老师:“元老师,你看我们家孩子,这一年好好拼一把,能不能上一中实验?”
元老师郑重其事说:“从现在开始,一点游戏不玩一点电视不看,一天到晚都在学习,学一年,就能考上了,不是这样就没什么太大的希望了。”
这话让唐朋听到了,在后面大骂元老师:“不就是个开辅导班的吗,也不是在学校的老师,她知道个屁,瞧不起谁,我想考哪个就能考上哪个,你叫她给我等着!”
借着交钱签协议的功夫,元老师顺便开了一个班会。
现在宋向文这一级可就不是招不起来学生了,已经有两个班了,元老师把学生按照成绩分成了两个班。用元老师的话说:“咱们水平高点的,讲的快,咱们成绩不好的跟不上,成绩不太好的班级呢,讲得慢,为的是让同学们都有自己习惯的节奏。”
宋向文和张勇为了说话方便,跟刘立洋李启俊几个人在最后一排的靠墙位置坐了下来。这个教室不错,坐在墙边,元老师从外面也看不到,门口只能看到一部分,却看不到这个角落。
元老师也发现了宋向文几个人,开家长会的时候,宋向文几个人在院子里踢球,开完之后刘二姐笑着给宋向文学:“恁家这个宋向文,一来就先去了个最角落,数着他长得小,他还跑到最后面不让我看着。”
“你们老师还在教室里问孩子在家里晚上都学到几点。胡娇娇她妈说学到十点十一点,还有的说到九点,有的七八点,最早的说的也七点。”
“元老师问我跟你旁边那几个家长,没有一个说能回家学习到六点的。你们老师问我,宋向文学到几点,我说,我没看见他晚上学习,旁边那几个小男孩,也都这样。”宋向文倒是丝毫不以为耻,跟几个好兄弟绑在一起,还挺舒服。
今年,闰年,放假之后,才是爷爷的两年坟。
去年上坟的时候,宋向文还没放假,请假回来的。今年就不用了,暑假在家跟元老师说一声就行。
爷爷奶奶就爸爸这一个儿子,每当有这些事情,亲戚们从各个地方带着黄纸回家上坟,都得在自己家里歇脚,就管他们一顿饭吃。
刘二姐自己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屋子里的男人女人们坐在桌子上吃着菜肴聊着家常,刘二姐端进屋子里一个菜,桌上的人就吵着:“哎呀你不用做了快点来吃吧!”
在他们家这边,都是先去上坟再吃饭。上坟之前,还不能空着肚子,有种说法是,如果上坟空着肚子,去世的老人是不会吃孩子们带来的贡品的。
在家里,刘二姐把一个大馒头一人分了点吃两口意思意思,拿着铁锹,推着黄纸,用白色包袱包着贡品,一大家子人就去了河东的墓地。
今年清明节,爷爷奶奶的墓碑立起来了。上一年坟的时候宋召华去找过刻墓碑的,但是人家说最好是在清明节立起来好,宋召华就暂时搁置了,等到了今年春天,让刘二姐去跟人家说了名字和时间。
刻墓碑的人还问:“有没有孙子孙女?”把宋向文和宋婷的名字也要了过去。新墓碑格外显眼,上面写着爷爷和奶奶的名字以及生辰和走的时辰。儿子宋召华,儿媳刘二姐和孙子宋向文孙女宋婷的名字被刻在了右下角。
上坟的时候,都得哭,放声哭,带头的是大姑和二姑,两个人看着坟圈前面的黄纸已经被点燃,蹲在地上打开包袱,用筷子夹着鱼和肉往火堆里面扔。一边扔一边喊道:“娘,爹,恁出来吃饭拿钱花,娘,爹。”
两三声之后,就开始哭了,那种独特的声音,很抓耳,亦或者是抓心,哭喊声让宋向文心里面一阵发毛。看着刘二姐也跪在地上爹啊娘啊的哭喊着,宋向文感觉到对刘二姐竟有些陌生。
在农村的这些农妇们,尤其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大都有一种很奇怪的嗓音,尖锐但是又有一些沙哑。宋向文是发不出这种声音,而且这样的声音,感觉听得多了,听到声音就能联想出一个人的轮廓出来。
这样的嗓音,在平日里的生活中是不常显现出来的。一般来说,都是搭配着特定的场合,田间地头两口子干活离得远,农妇们尖锐的嗓子能隔着长长的田垄传很远很远。若是有农用车的轰鸣声,农妇们的声音不但没有被消弱,反而更能在低频的轰鸣声中凸显出来。
在家里两口子吵架,或者是邻里间骂架打架,也有如此嗓音。就像是现在短视频里面流露出来的一般无二,难以形容,又很难忘记。
哭坟,到底是为什么,宋向文问刘二姐,刘二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小的时候,家里的老人都是这样的。差不多就是想哭一哭把老人们叫来拿钱吃饭吧,还能哭什么?你说难受吗?走了好几年了,冷不丁上坟是难受,但是你哭,你能哭出来?能哭出来的还是少,掉两滴眼泪喊两嗓子,站起来拍拍灰磕个头,回去,一年都不来看看了。”
宋向文记得,小的时候,姥姥村子里一个老人去世,家里面的儿媳和儿子离婚了,又没有闺女,能放开声音哭的女人,就暂且委托给了一个表亲。
宋向文记得那天,他站在大舅家小卖部的前面,看着灵车从小卖部门前经过,前面的男人们低头耷拉着脑袋穿着白大褂一声不吭,眼睛从来不看向两边。
中间的灵车缓缓开着,两边吹喇叭的人走走停停吹着那令人灵魂出窍的大长喇叭。灵车后面,那两个表亲妇人哭得稀里哗啦,鼻涕摔在脸上浑然不觉,穿着白大褂拄着孝棍,灵车停下,她们就跪下,以头抢地,痛哭流涕。两边的女人夹着扶着,宋向文真的感觉,如果没人帮着她们,她们真的会跟不上灵车。
在姥姥家的小屋子里面,小舅说:“他家最苦了,就一个儿子,还离婚了,人家老婆带着孩子走了,剩下他一个光棍子。好在是个孝顺孩子,把老爹老娘这下都伺候走了,人家表姐家里,那是真哭。”
“年轻的时候,人家两家确实是弄得关系不好,因为点种地打架好几年不说话。哎,也就这回帮帮了,她不帮,谁能替她哭?”
哭丧如果除了最单纯的缅怀和不舍以外还有其他的含义在里面的话,大概就是独属于这个民族的一种古老的亲情认同和人文纽带。一代一代的血缘关系,永远都斩不断撇不清,这种已经融入血液当中的潜在意识,无法言说,但是却深入每个人的脑海当中,成为了组成家族的不可或缺的必要条件。
黄纸燃烧的热浪夹杂着灰烬扑向人群,滚烫的空气让人连连后退。宋向文站在人群后面想,如果是最浪漫的诗人,最感性的作家,会不会在此时张开双臂,用试着拥抱,拥抱那种超越科学的爱。
爱,并不是人类创造出来的东西,它甚至不是客观存在的物质,有的人说,爱就是幸福感,无非就是多巴胺和内啡肽的作用让人产生了欢愉的感觉。
有人说,爱是一种力量,让我们超越时空的维度去感知它的存在。
黄纸终究燃烧殆尽,热浪也褪去了,灰烬慢慢从天空洒向大地,扔进去的贡品早就没了踪影,大概就是像老人们说的,都被离开的人吃掉了。
宋召华用长长的树枝拍打着灰烬看看有没有火苗没有熄灭,公墓靠近农田,烧到人家的庄稼就不好了。
二爷爷的几个儿女已经退回到了路上,大姑和二姑两个人把包袱包起来,站在坟圈旁边看着宋召华的动作。
宋召华眯着眼睛,害怕灰烬进到眼睛里,向着两个姐姐说一声:“走吧,还站在这里干什么。”
大姑二姑没说话,看着树枝在宋召华手里上下翻动。
“文文,走,别在那里了全是灰,打扫打扫你腿上,来吧。”刘二姐在前面叫宋向文和宋婷,他们正站在坟包的另一侧看着。
大家都走了,爸爸一个人在那里收拾,放下树枝,用脚踩踩两边的草,拔掉那些高的,踩平那些矮的,看看坟包,还行,没被大雨冲坏。
宋召华拿起来地上还有半瓶酒的酒瓶子,打开盖子倒在坟前,“行了昂,拿了钱,吃了饭,好好过日子,过年的时候再来叫你们回家,回去吧,我们也回去了。”扔下空瓶子,咳嗽两声,出了公墓。
这个暑假过的没什么意思,程鸿总是不在家,十次找他,八次家里都锁着门,宋向文和孙奥问他:“你都干啥去了。”程鸿兴奋说道:“去老家我家饭店里帮忙,我家雇的那个人可有意思了,光跟我讲笑话说他以前在别的饭店干活的事儿。”
“你们什么时候下成绩?”宋向文想着两个人已经毕业了,参加了中考,估计也快下成绩了。
“后天,后天下午三点半开始查分。”孙奥说道。
宋向文不知道程鸿是经历了什么,小学在宋庄都是学习标兵的,报了一个三中,孙奥干脆直接报的职校,他已经想好以后的路了,职校上完,托家里的关系找个厂子上班就行,也不要求挣多少钱。
成绩下来了,程鸿没考上,只能跟孙奥两个人一起去职校。两个人都选了汽修,也算是当时的热门了。
张全瑶在班里的时候说:“俺爹给我问好了人了,我初中毕业,直接去学修车,等到两年回来,一个月至少八千!到时候,咱们班同学聚会,一人包个大红包,高占源你不用看没有你的份。”
这个暑假,村子里面的小区也盖完了,出了小区里面的一些绿化还没好,已经可以装修住人了。
交房的时候,所有的业主都能去抽奖,最好的是一台大电视,参与奖是一箱子苹果。
宋召华去抽了一箱子苹果回来,刘二姐说:“你个小臭手,我去早就把电视拿回来了!”
虽然交房了,但是装修的却不多,买房的大都是农村人,且不说干农活住楼房埋汰,大部分人家买来就是为了给以后的孩子的,自己住的很少。到了年底,也才七八家亮着灯。
只不过,宋向文还没去看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