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以痛吻我，报之以歌
天色微亮，雪花纷飞。
宁长青把大黄小白两妖送入御道空间，搬了张椅子坐在庭院中。
他忽而抬手悬于半空，维持此姿势，一动不动，接了满手风雪，又消融于指尖。
不知过了多久。
数百身着鱼鳞甲禁军，手持雁翎刀，疾速行进而来，平添了几分萧杀气息。
“太师！”为首将领对宁长青行了一礼。
而后，十六名力士抬着龙纹花雕步辇停落，
小太监趴伏地面，以背为平台，供主子落脚。
车帘掀起，身着明黄色龙袍年轻男子于车辇下来，他正是当今大武国天子，李雍。
他虽年级轻轻，举手投足间却有帝王威严气度。
李雍朗声一笑，语气宽慰：“今日一早，朕就听闻师父武道风采依旧，朕心中甚是欢喜。”
“朕希望师父能重归朝政，朕还有许多方面需要师父指点。”
宁长青身子往后仰了仰，“皇帝陛下，我不是你师父了。”
李雍缓步走向宁长青，幽幽一声叹息：
“师父，朕真是没了决策，才来扰了师父清净。”
“宫中起了妖祸，已经死了很多人了，二弟也死了。”
宁长青一声嗤笑：“宫中妖祸？你当真认为是妖祸？”
“还有，皇帝陛下，我也不是斩妖司总督了，这种事，不是我的义务。”
李雍眉头微蹙，“你我自幼一起长大，你对朕来说，是尊师亦是长兄，你真半分情谊都没有吗？”
“父皇也不曾亏待过你”
“对于鸩毒一事，朕也一直怀愧于心，朕想，父皇是意识弥留之际，从而做出错误决定。”
宁长青闻言，却是一声长笑，笑得躬下腰身，泪都笑出来了。
“哈哈哈情谊？你不觉得可笑吗？！”
“待我不薄？！确实是啊！”
“我从三岁开始，就被打磨成你们皇室的一把屠刀！”
“五岁起杀人！你知道我手上沾了多少血吗？你知道我做过多少噩梦吗？！”
“你父皇的错误决定？你心中真当不明白吗？”
“从我武道天赋初显！命运早就被你父皇安排好了！”
宁长青神色归于平静，凝视着李雍，温声道：“这些我全都知道。”
“但哪怕到最后，给我安个子虚乌有的罪名，饮下那杯鸩毒，我有过怨言？”
“是啊，你们皇室救我一命，养我十多年。”
“所以，这些我都受着。”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哦，对了，还有这身武艺。”
“但我也告诉你，这身武艺，多用一次，我命就薄一分。”
“如果说除了宫中妖祸，我就会死，皇帝陛下，你心中也不会有半分惋惜吧。”
“所以就别提情谊二字了。”
“如今我不欠你们李家什么了。”
宁长青一声叹息，“你回去吧，我厌倦了。”
见宁长青下了逐客令，李雍面色有些许难看。
李雍迟疑片刻，沉音道：“若菡，她出事了！朕希望你为了若菡”
宁长青偏头，眼神凌厉：“怎么回事？”
李雍解释道：“一个月前三妹病倒了。”
飞雪飘絮，寒风刺骨。
身体原主的记忆，如浮光掠影般鲜活起来了。
‘宁长青’武艺通天，斩尽世间万妖，杀遍天下万人。
是皇室的人形兵器，却不懂世俗红尘，从被李若菡救起那一刻，她就成了‘宁长青’的所有美好。
李若菡的一眼回眸，成了‘宁长青’的心心念念，这股念，已然成了执念。
这也是‘宁长青’明知武治帝要害‘他’，却不反击，也不离去的原因。
李若菡这个名字，被再次提起，这股执念，便一直影响着如今宁长青的心绪。
至于李若菡，宁长青对她并无多好的感官。
如果说皇室是片污浊泥潭，那李若菡便是淤中破土的一朵血色红莲，妖艳而又令人生畏！
宁长青紧了紧狐裘，灌了一口酒，轻声道：“也罢何故病倒？”
李雍沉吟道：“因为妖祸，那妖物每次杀人，都会先留下标记。”
“若菡便被”
宁长青无悲无喜：“真是麻烦好啊，我便还你大武一个清明天。”
李雍与这漠然眼神对上，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李雍看着这张了无波澜的面容，恍如十多年前，某个明朗午后，那是宁长青第一次杀人。
李雍那时还在摆弄琴棋书画，宁长青满身浴血，而这血，全是别人的！
那年，宁长青六岁！杀人面不改色！这是何等令人胆颤！
归于皇都，夜色如水,明月如霜。
长街之上依旧喧嚣，华灯如海，游人如潮。
途径那吴记酒肆，老掌柜依旧是颤颤巍巍立于柜台。
吴掌柜若有深意看了宁长青一眼，“晚上天寒，公子，为何又回来了呢？”
宁长青拍了拍腰间长剑，“回来杀人。”
吴掌柜一愣，道：“对了，这壶酒送你了，小老儿感觉身子骨越来越差了，怕是最后一次卖酒了。”
宁长青抬手接住抛来的玉葫芦。
而后，未再言语，策马跟上了禁军队伍。
亥时，雄铮皇宫殿门紧闭，宫灯皆已点亮。
接应之人是黑羽卫将军陈央，他跪地朗声道：
“皇上，末将已把所有亲王接回宫中。”
李雍道：“陈将军，你向太师详述妖祸之事。”
陈央拱手答道：“末将遵命。”
“四个月前，幽王府闹了妖祸，幽亲王暴死。”
“此后，每月毙命皇室数量便翻一番。”
宁长青前些时日听过流言传出，对事件详情倒是不知。
“暴死？”
陈央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面露恐惧神色：“对，暴死！
末将曾亲眼看见案发全程，那日我赴宴幽亲王府。
酒过三巡，红光闪过，幽亲王全身精血蠕动，
不出十个呼吸间，他全身以肉眼可见速度干涸。
直接成了枯尸
最诡异的是，整个过程幽亲王一直在癫笑！
而后，那红光竟突兀消散。
如同从未出现，更无法看破其实体！
整个过程，也只有幽亲王一人遇害。”
宁长青思索片刻，问道：“红光？你确定是妖物？”
陈央面露几分迟疑，“它大量食人精血想来应是妖物。”
“正是如此诡异，此妖物被命名为血鬼妖。”
这是很不正常的现象。
野兽启灵便为妖，皆有实体。
残魄怨灵即为鬼，则为虚幻。
妖喜食人精血阳气，鬼善扰人神志魂魄。
如今宫中祸乱，却是诡异！似妖非妖，似鬼非鬼。
宁长青问道：“尸体呢？我要验尸。”
陈央沉声道：“焚了。”
宁长青颇为疑惑：“为何？”
在大武朝，人死焚尸是大忌，更何况皇室贵族遗体。
陈央面色微变：“幽亲王，次日一早，便起尸了。
他的子嗣，全被他屠戮了个干净。
都是被吸食精血而亡，死状与幽亲王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