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算计
“少在那里假仁假义了!”
想到近些年许太后的冷淡,皇后正妻的背叛,江山大业的流逝,小皇帝原本眉目清秀的五官变得有些癫狂。
他冲着徐徐走来的太后喊道:“寡人就算是身死,也不会屈服在你们这些异姓反贼的掌控下!”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神越过太后,遥遥望向远处的一道倩影。
那女子身披华服,长发飘飘,绝俗秀美的容颜甜美至极。
敏锐的丹阳郡主感受到了这抹炙热的目光,她的细眉微蹩,神情哀伤,似是在暗暗叹气。
这一幕被在场的众人尽收眼底,大家都以为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小皇帝会因为亲姐的存向太后妥协,但没想到这小子却再没回望过人群一眼,转身就朝着万丈深渊跳了下去。
许太后停住莲步,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停顿了许久。
最终,位于人群前列的莲华君最先动身,来到许太后身旁轻语了几句。
在得到太后娘娘的意思后,她转身吩咐台下百官。
“娘娘口谕,各位今日所见的事情为实,御史台与礼部负责整理大典的起因经过,对外解释……除素州许府的许清与丹阳郡主李锦儿留下外,所有人即刻退场。”
先前负责的掌事太监闻言高声喊道:“百官群臣,即刻退场!”
退场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千余名文武官员窸窸窣窣的起身,朝着许太后的身影拜了拜后转身离去。
一名穿着禁军虎面军铠,上面沾染着猩红血色的将领从人群站出,朝着祈神台的方向拱手,低头问道:“敢问莲华君,祈神台乃是皇家圣地,如今已被白莲教反贼的污血所染,是否让末将带领禁军将四周清扫干净。”
莲华君站在祈神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位禁军总统领史宸。
不知是不是常跟在太后身边的缘故,她眼中的神情冷淡,一举一动,一瞥一视真有几分帝王的威严和雄姿。
“史统领,皇城禁军在编的共有四名副统领,除去京城动乱那晚,被叛军所杀的窦亚龙窦统领外……刚刚的三名统领全部先一步叛乱,你可知自己的御下之过?”
史宸闻言单膝跪地,身上的虎头裙铠在触碰地面时,发出了清晰可闻的碎响声。
“是末将之过,恳请太后娘娘降下责罚。”
莲华君用平淡的口吻说道:“娘娘念你在京城平叛有功,故这次的惩罚是罚俸一年,具体的事宜等大典结束后另行知会于你……让禁军尽数退下。”
“是!”
史宸能从莲华君对自己的态度和语气中,察觉到太后对禁军的不满。
先前禁军就被东皖郡王渗透了不少,其中一些队长将领与康王爷秘密签订了一些协约,计划在京城动乱时袖手旁观。
虽然那日动荡过后,明眼人都看出东皖郡王大势已去,可这些残留过得禁军将领害怕东窗事发,仍被找上门来的白莲教劝反,在祭天大典上生乱。
这也是为什么,禁军的副统领和小队长会在小皇帝的第一声倒数后反叛的缘由。
当史宸带着禁军从祈神台旁退却,带着军卒守在峰下的含元殿后,许清与丹阳郡主在莲华君的示意下缓步上前,来到了许太后的身后。
刚登上祈神台,许清就感受到了山野的冷风朝着自己席卷而来,吹的衣袍猎猎作响,将浓郁的血腥味吹散了不少。
许太后微微抿唇,拖着华美的裙袍转身,美眸扫过丹阳郡主的身上,停在了自己最为心爱的侄儿身上。
她用清脆动听,美妙传神的语声说道:“清儿,略去素州冬藏使的事情不提,你今日在大典上挫败白莲教的图谋,已是第二次重创白莲教,为朝廷立功了。”
许清毕恭毕敬的答道:“娘娘言过了。”
“清儿,你叫我什么?”
听到许太后略微不满,有些嗔怒的喉音,许清微微一怔,赶忙纠正道:“姑姑。”
“你呀你……这里又没有外人在,没必要考虑太多。况且清儿今日出力甚多,若不是因为伱急中生智,站出来揭穿了白莲教的把戏与阴谋,姑姑处理这事会有些麻烦。”
许太后话锋一转,突兀的向身旁的莲华君问道:“莲华君,今日大典的事情过后,朝中还会有几人反对本宫称帝?”
莲华君低头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应该不足一成。”
“嗯,清儿近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你也看在眼里,你感觉本宫得势后扶他继位,有几分的可行性?”
还没征询许清的意见,莲华君便应声回答道:“少主思维活络,足智多谋,遇事镇定自若……依下官的意见,少主有天纵之才,担任东宫太子一位已是绰绰有余。”
许清闻言愣在了原地,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眼前的姑姑与莲华君。
他的前身在素州只会吃喝玩乐,没有半点才华傍身,如今自己穿越过来顶替了对方,怎么破了两件案子就要变成太子了?
而且姑姑真打算让自己继承她苦心谋得的皇位吗?凭借对方现在的实力与地位,登基后养两个面首应该并不奇怪。
“姑姑,这事……”
虽然许清的发言有些突兀失礼,但太后却像并不在乎这些。
相反,这位权侵朝野,拥有绝代风华的美丽妇人,似是能猜到自己侄儿的内心想法,问道:“你不想待在宫里,对吗?”
“是的。”
许清没想到许太后竟能洞察到自己的想法,索性直接说道:“京城里的繁琐和规矩太多,清儿更愿意回到素州乡下,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
“那你这辈子都不想见姑姑了?”
许太后话语中的娇嗔与幽怨像是不满孩子顽皮撒娇的母亲,看的许清头皮发麻,不敢顶嘴。
“不是的,姑姑请放心,清儿每年都会来宫中拜会你……”
经过诸多方面的考虑,许清觉得自己远离京城才是上上之举。
虽然许太后是自己的姑姑,对前身也甚是疼爱,在这里能过上奢靡富贵的生活。
但参照前世的历史,自己若真想坐稳太子皇帝的位子,指不定要为当下的时局操多少的心。
除去姑姑日后极有可能诞下新的继承人不提,大齐此刻也是内忧外患,除去有装神弄鬼的白莲教,篁岭关外还有着金朝和辽朝,以及最为强大的蒙古人。
“不想留在京城,姑姑也不会强留你。”
出乎许清的设想,许太后似是对他的回答早有预料,平心静气的接受了。
她精致的脸容上看不出神情的变化,只是眼神里多出了一两分的距离感。
莲华君替太后直言道:“许公子,前些天,太后娘娘已命下官把东皖郡王的府邸查封,连夜整理了出来……祭天大典结束,你就会被册封为广平侯,顶替原先郡王的位置,留在京中做事。”
“姑姑……”
莲华君打断了许清的称呼,继续言道:“等承轩坊的叛贼揪出,沈霜序重新继任坊主一职查办白莲教,你就可以辞官撤爵,回到素州。”
许清听太后姑姑并不是在强留自己,而是想查清承轩坊和处理白莲教,顿时放下心来。
毕竟许太后身为长辈,又极其了解自己的过去,对他的这份爱护虽然像是母爱,却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但要是许太后如前世历史上的武则天一样,一切以皇帝的基业为主,那自己倒也不用担心太多。
毕竟那位武帝赏罚分明,而且对后世继任者的要求极其严格。只要他随便做出些蠢事,掩盖过太后对他的好感,自己自然会被许太后踢出候选人的名单。
不过在此之前,承轩坊和白莲教的事情必须解决。
不然以白莲教那群疯子的性子,指不定会对自己做出些什么。
“是。”
“退下吧,广平侯。”
见莲华君的称呼也从少主变成了广平侯,许清又放心了些许,拱手行礼后从祈神台上离去。
回去的道路因为尸横遍野,他险些被这些骸骨绊倒。
但好在他已熟悉了繁琐锦袍的走路方式,最终是一拐一扭的消失在了远处。
待许清离去后,莲华君朝着许太后行了一礼,退到了一旁。
整个大齐王朝里,丹阳郡主是唯一拥有特权,不需要自己替太后传话的人物。
“锦儿,你的胞弟死了。”
丹阳郡主娇俏的小脸上挂着一抹盈盈笑意,她那双钟灵毓秀,灵动的清澈眸眼里散发着光芒,对上了许太后极具威严的眼神。
“你就不害怕本宫在这里赐死你吗?”
太后冷漠的话语如鼓点一般惊人心魄,而且太后的这句话并不是在危言耸听。
丹阳郡主身为宣帝的胞姐,一同被许太后接入京中培养,不过不同于登基的傀儡宣帝,丹阳郡主的身份地位虽在外人看起来高不可攀,可这全都是太后给的。
换句话讲,此刻的丹阳郡主就是许太后养起来的一只恶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从始至终,许太后就没把丹阳郡主当人看过。
丹阳郡主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唇角微微上翘道:“宣儿他不听话,锦儿可跟他不一样,只要是娘娘交代的事情,锦儿都会好好完成。”
站在不远处的莲华君虽然神色如常,可眼底却掩饰不住对丹阳郡主的厌恶。
身为太后的传话人,她自然知道丹阳郡主犯下的恶行有多少。
跳脚公孙皇后,开设极乐之宴,关押囚禁罪臣女眷也只是其犯下恶行的冰山一角。
例如昨天夜里遣走禁军,给许家少主含元殿的钥匙,全都是这家伙的主意。
“这么多年以来,锦儿做事,本宫最是放心……”
许太后朱唇微启,随手轻拂膝裙,面色淡然的转移话题。
“若清儿能在皇后肚子里留种,这件事你也算功不可没,本宫自会推行你们的婚期,让你嫁入我们许家。”
“谢太后。”
丹阳郡主的笑声很甜,脸上隐约浮现出几分诱人的羞涩。
她像是一个清纯的怀春少女,憧憬着属于自己的良配。
已经走远的许清也不会想到,他昨晚的行为完全是被丹阳郡主算计。
从威逼公孙皇后守灵到暗中帮助许清进入含元殿结束,丹阳郡主的目的便是让对方留种。
倘若把公孙皇后诞下的子嗣说成宣帝的遗腹子,那朝中对于这孩子继承皇位的抵触自然会少上不少,甚至那些被蒙在鼓里的老古董们还会转而支持太后一派。
毕竟在他们看来,能保住李齐皇室的千秋大业,许太后就算是想登基称帝,也不过是一时的变革罢了。
……
回到房间的许清,感到自己头昏脑涨的,昨夜被敲打的地方仍隐隐作痛。
不多时,他便看到一袭华丽衣裙的公孙皇后在侍女的簇拥下来到门口,身为大齐国的一国之后,对方的排场与着装打扮不输许太后,纵然她可能会在姿色上略逊于许太后。
“你们在门外候着。”
“是。”
公孙皇后接过侍女手中的托盘,从宫门前踏了进来。
她那对比率修长,线条极为完美的洁白长腿从丝绸纱布的掩映中晃出,看的许清神色微怔。
许清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妥,毕竟在场的人数众多,且含元殿离此处不远,里面还有着正在参拜各位文臣百官。
这可与晚上无人值守,天色昏暗的情况不同,山上的地方就这么大点,待在寝宫屋里都能听到含元殿传来的鼎沸人声。
所以皇后进入自己屋子的事情,一定会被那些文官大臣看的一清二楚。
“皇后娘娘。”
公孙皇后将托盘放在了桌子上,上面摆放着纱布以及用来疗伤的药品。
见到许清的那一刻,公孙皇后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那天夜里的疯狂,精致的妆容下,脸色有些微微泛红。
她故意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细声轻语的问道:“听莲华君说,太后已准备把你封为广平侯了?”
许清实在没想到,自己这广平侯的旨意还没下来,宫中就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而且面对这个有数次因缘的皇后,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迫于外面鼎沸的人声回答:“是,让皇后娘娘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