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诗画中意,万事皆有我
那天的专场散的很早,大夫来的很快,瞧过后只说并无大碍,黛玉也说没事,但她的身子向来不大好,众人依旧担心,一面派人去叫太医回家候着,一面抓紧时间送她家去。
到家时王太医已经在候着了,小厮说的严重,带着太医一路赶,结果比他们到的还快。
黛玉一回潇湘馆就接受了诊治。
只听说咳了血,这怕是要命,王太医面色沉重地把脉,手搭上香帕后更蹙起了眉头,吓得众人忙问如何。
王太医先摆了摆手,又细细号了一回,方起身回禀。
“方听症状着实骇人,但如今瞧着却无大碍,反倒比从前还要强些,只是气血还有些亏损,已然补好了大半,如今再补补便是了。”
索性连滋补的药方都没开,只说按前例一般便告辞了。
这么说来是真的没事众人面面相觑,终是按下心中忧虑。
夏至也放了心,这一年来不断供送燕窝,外加其他的补品,她都是用自己的直播收益来买的,刚刚听王太医所言,总算是没白花。
只要能养好身子,什么都不怕。
送走王太医,众人也被夏至打发走,让黛玉好好休息,唯有宝玉怎么都赶不走,耍赖也要留下。
罢了,方才二人进度上升,也算是因祸得福,便让他一回。
众人各回各院,只是走到一半夏至又拉着湘云返回。
湘云问道:“姐姐还担心林姐姐么?”
“嗯,”夏至点头,“走,咱们回去为她宽宽心。”
两人回去时,宝玉就坐在黛玉的床边,垂头丧气,黛玉歪在床上,气氛沉默。
夏至和湘云看了眼对方,随即都换上笑脸,打破沉闷的氛围。
“呦,这是怎么了?可是咱们宝二爷又耍性子气着林妹妹了?”
宝黛二人这才有了反应,皆抬起头,宝玉忙唤道:“姐姐快来。”
湘云佯装嗔怒,掐着腰站在原地不动,“姐姐姐姐,只瞧见姐姐没看见妹妹不成?”
宝玉走过去急着拉她,“你别生气,快来坐下。”
他搬来凳子,夏至和湘云便靠着床边坐下。
黛玉淡淡道:“你们又回来做什么?”
夏至可有法子治她的傲娇劲,“你若是安稳,没什么要问的,我这便走了。”
说着就要起身,黛玉这才拦道:“宝姐姐,我的确有话问你。”
夏至复又坐下,“我知你容易多想,多思成疾,不如早问,太医说你身子大好,是天大的喜事,万不可再似从前。”
宝玉叹气道:“宝姐姐说的是,还请姐姐多宽慰她些。”
黛玉不管宝玉,只问:“自《司风月》起我便觉书中人物似自己一般,而后姐姐便劝过我,我本也以为终能得一回好事,如今看来那出戏才是印证。你总说戏中悲,人间乐,我却问你那首诗是何意?那出戏又何解?分明它们才是该有的结局!”
她的情绪越发激动,一下便红了眼眶,撑着要坐起来,宝玉上前扶住,她也并未推开。
夏至高声喝道:“颦儿!莫要痴了!”
方将她按下,又呜咽哭起来。
宝玉只能一脸哭相,在一旁递帕子与她拭泪。
夏至叹了口气,“你如此在意那首诗和戏文不过是太在意你和这块石头罢了。”
她瞪了眼呆愣楞的宝玉,继续道:“众人皆道你性子冷,又傲气,你自己也都知道,不过因着身世凄苦,又身子不好,寄人篱下,养成如今的性格,我知你的境遇,怜你的紧,却爱你这般小性子,不止我,他也是。”
这个他是谁在座都心知肚明,宝玉虽是个呆子,但有一点是好的,他总是不害臊的,一开始还会用黛玉赌气,别扭着不愿先开口,如今却都会直白地向黛玉表明自己的心迹,不在乎他人所想,只盼黛玉知晓。
“看戏时我也恍惚似真,可我却与你想的不同,我若是他也要出家的,但那戏里的人总归不叫贾宝玉,我断不会走到那一步,我若娶了别人,叫你伤心,你便提刀找我去,也万不可就此去了。”
他又流下泪来,看戏时总有些微妙的情绪,藏在哀伤之后,原来妹妹也爱他如此,欢喜外又心疼心慌,若有一天妹妹真的走了,他这块石头就长出心了吧,再亲手剜去,也不会更疼。
湘云也感触颇多,她从前爱开玩笑,但终是不知爱不爱的究竟是什么,如今好似明白些了,她也从不知林姐姐和二哥哥两人已至如此,倒是她还以为是在过家家,一时也默然无言,愁容惨淡。
一个没劝成,一个又痴了,还有个陪着难过的,夏至一个头三个大,况且她早已将这几位当作弟弟妹妹,自己也心疼的紧。
可又百般无奈,只得喝道:“哭什么哭,如今一切好着呢,一出戏而已就叫你们如此!我费尽心思演这出戏难不成是为了看你们这幅模样么!”
三人皆被喝住,宝黛二人不敢再哭,只能悄悄抹泪。
“颦儿,”夏至终究还是软了语气,“那首诗的确应和着戏文,指的是戏中二人的结局,因为同一个人走向不同的悲剧,但反观我们,我断不会嫁给宝玉,不会配合演这出戏,你也不必疑心宝玉。我知你是玲珑剔透心,只求你自己看开些,将身子养好,到时如宝玉所说,提刀砍他去!”
“再说句宝玉不爱听的,你将身子养好了,就算不与他一起又如何,自己清清白白欢欢喜喜的过日子难道不成么?”
“那不成,不成!”
黛玉还未说话,宝玉倒先叫起来,湘云没忍住,“噗嗤”笑出来,宝黛二人也含泪而笑,气氛却是好起来了。
夏至宽慰些,将宝玉推开,嗔道:“我这正劝她呢,你快别裹乱。”
宝玉抹掉泪,笑嘻嘻让出位置。
“如今你们不必烦心日后,先将眼前的日子过好,以后有我呢!”
作为爱情保安,她一定发光发热,她如果不行还有水溶呢!
宝黛二人半信半疑,但乖巧点头。
湘云见状便也好奇自己的那首诗,“宝姐姐宝姐姐,那我的诗又是何意?前两句倒能理解,后两句呢?”
诗云:“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画上几缕飞云,一湾逝水。
画和诗都看不出什么,不像三春那般具象,也不像妙玉、凤姐儿等直白地透着悲伤的意味,只是隐隐觉着也不大好。
夏至微微偏过身子捏上她软乎乎的脸蛋,笑道:“没什么意思,你也不必忧心,都有我呢。”
湘云的结局不好吗?心爱之人早亡,未能白头偕老,但她一生守寡,恩爱不渝。
是难过的,可并不是时间不能治愈的,爱情不是必需品,爱才是。
所以大概率夏至不会插手她的选择,只是在她孤身一人后会不假思索站在她身后,做她的退路。
“我就知道你定还在这儿。”
又有人自屋外进来,原是迎春带着探春和惜春寻过来。
探春道:“我们要去寻你,他俩还说要去蘅芜苑,我说用不着,你肯定又回来这儿了,果真叫我说对了吧。”
夏至心中警铃大作,这三位美人定也是找她要说法的。
果然,迎春直截了当道:“宝钗,自中午我瞧了那副画,心中就一直放不下,实在骇人,这究竟指着什么?”
确实,除可卿的画以外,迎春的那副看起来是最可怕的了,她的结局也的确不好。
但如今事情已经在改变了,有了季尚清就有了转机,不必重蹈覆辙。
“其实”夏至一本正经,停顿片刻,“我会算命,你们可信?”
众人皆沉默,瞧她的眼神奇怪。
“真的!”她保证道:“你们若是不信,去问问凤丫头和晴雯。”
宝玉疑惑,“这怎地扯到她二人?”
夏至并不解释,神秘道:“你们去问便知。”
又对迎春道:“二妹妹,这诗和画皆对应着你之后的一劫,但你不必担心,到时自会有有缘人出现解了这劫。”
“三妹妹和四妹妹也不必担心,这世上唯一不变的便是变化,凡事没有定数,一切皆可改变。”
遇事不决,推给玄学!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她说的云里雾里,几人也一脸不知所云。
见状,她潇洒起身,打算留给他们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但却在门前顿住脚步。
屋外冷风吹进来,门窗呜咽,只觉秋意料峭,见屋外落叶,想起大观园最后不免落个破败寂寥,又想到各姊妹的结局,一时也愁绪万千。
刚到这来还想的不多,如今身在局中,这些人全都生动起来,再想到她们要面对的事情早已不忍心袖手旁观。
既知道如何,便定要尽力试试,命数会变,宝玉和黛玉的能变,她们也能!
夏至复又转过身,笑道:“你们不必挂心,万事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