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天玑就是牢笼
那些性命很冤枉,无辜带着怨恨,时时刻刻都盯着帝王。
直到此刻,天子心头的负担反而轻松了些,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眼角有了些许湿润。
“朕知道你们来报仇。”
场面比预想中要意外的多。
他们是经历过无数厮杀见过无数鲜血的暗卫,却始终还有着最初的善良,本以为今日总要在杀与不杀之间纠葛。
却不想帝王仿佛早就料到了有今日。
“做下罪孽,是朕不该。”
这么多年过去,帝王早就不记得当初那些稚嫩面容模样。
即便是今日都站在了自己面前,除了愧疚,更多的却是终于释怀。
他守在这天玑殿内那么多年,日夜风雨都不曾离开,那些因专情不入后宫的谣传是假的,他宿在天玑真正要守候的。
另有缘由。
仿似是无法坦荡的去直视那一双双眼睛的注视,天子郁郁间只能看向常现身于前的踏痕。
对踏痕的亏欠诸多,毁了他的人生,杀了他的养父母,使相伴的兄弟生生分离。
却还是踏痕替他将六子好好养大,天子的声线仿佛没了自来的威压,显得轻微如尘埃。
“朕早知会到今日。”
守在这天玑殿内,日日等待的,也是今日。
踏痕不能明了帝王的深意,旧人已经埋入黄土散成烟尘。
他是有恨,可始终也不想将仇恨再次施于他人,踏痕并不想当着蓝承衍的面杀死谁。
报仇他可以让与旁人,他只想在这刻来临之前,蒙上蓝承衍的双眼。
而仇恨当面崩溃的仿佛也只有蓝承衍一人,所有人都显得异常平静,只有他突然发出难以置信的嘶吼。
“你说什么会到今日——!你撒谎——!”
即使是六皇子今日胆敢逼父退位,天子眼神望着他的幼子时,也依旧还是满含包容和愧意。
他屈身脱掉了方才蓝承衍亲手为他穿上的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再次赤足,将那双鞋竟也不放于地上而是搁置到了榻上。
已经在此处端坐了许久,此时连身带心都已经麻木,所有人乃至蓝承衍都目视着天子扶着桌案终于脚落到地上。
而也只是虚虚踩在了那绒毯的边缘,些微稳住了身形,将身上的龙袍褪下。
只穿着单薄的明黄里衣缓缓走了两步。
再次屈身下去,指腹落在绒毯上。
将那四季常铺在内殿的白虎绒毯掀起,暗八的眉心倏地皱起,连萧争神色都呈现出了诧然。
就看着那厚厚的皮毛被慢慢揭开,像是在揭开什么藏存的真相。
而这白虎纹路几乎遍布了整个内殿,就踩在他们每个人的脚下,。
天子揭开的只有一角,那万人之上的帝王伸手到了每个人的脚前。
南卫下意识朝后退,脚下的绒毯被掀起,旁处的又落下,他犹疑了一瞬还是弯身也抻起了边缘,用力一扬就甩开了一片。
没了虎纹遮挡露出了底下的木质地面,南卫北卫周围人都看见了地上有明显的沟壑痕迹,顿时就猜出了什么。
伫立无言的人都屈身下去将脚下的皮毛掀起,一阵动作便见到了几面四四方方的掩盖痕迹。
拉环契合嵌入地面内,若不是掀开这层皮毛根本就猜测不到。
吱吱呀呀的掀开动静响起,在灯盏昏暗的天玑殿内好像发出了神秘呓语。
缝隙里传出空荡的响声,还有些微腾起的灰尘味道。
几道隔档先后被掀开,轰腾起了累积的岁月痕迹,待那些灰尘烟雾散清脚下空空荡荡整齐摆满了牌位。
不知已经藏存了多久都已经落了厚厚的灰,有的有名字,有的是空的。
当看见那些牌位的当刻,所有人的胸腔内好像都被狠狠敲击了下。
在一片寂静中暗十最先顺着边缘滑了下去,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他既不想碰倒别的牌位,又太焦急的想迈过去看看,暗十好像看见了自己父亲的名字。
“阿卓。”
踏痕奔过去扯了他一把,拉扯着不让他扑倒,扯着手腕任他去捞中间那个木牌。
先后又有人落下去,开始将那些牌位拿起来朝上递。
天子盘坐在边上看着尘封于地底的秘密终于可以见了日光,压在胸口十几年的心事仿佛顷刻就消散。
“有些人的名字朕知道,有些人的名字朕不知。”
“守在这天玑殿内,朕日日光着一双脚,是没有脸面将他们踩在鞋底之下。”
“罪孽要朕来还,此生都不能再还的清,瞒了十几年的时日只有朕知道他们的存在,已经尘封于地底,能做的只有少染污泥。”
心难安,苦作陪。
将天玑的灯盏灭了半数,白日里不开窗门,不让太浓烈的光线刺痛亡灵双眼。
这一日终于到了,朕圈禁在此处的时日,终于等来了结。
“现在他们也等来了儿女来接,朕,等你们报仇。”
牌位上的灰尘已经积攒了太久,即使被掩盖的严严实实,也还是难以免去脏浊,暗十抱着父亲的牌位泣不成声。
大镖师背了十几年的冤枉罪名,终于能有一日还来自己本来名姓。
错了就是错了,认错也无法抵去已经形成的悲剧,曾经暗八有多想报仇,纠结却在此时散的无影踪。
祁山叶村人代代纯良,累世都是淳朴的模样,如果他的父母知道如果他的乡亲看见,恐怕也最终不能被仇恨蒙蔽双眼。
他们的善意没有随着身殒而消,只是用凄惨的代价来将过错带走。
看到亡命的冤魂还能在世上有地方收留,暗八突然不想报仇了,他想远离泱都将这一切都遗忘。
沉默走神中指节被攥住,暗八侧回眸与东卫对视就见到了熟悉的温和笑容,他的手仿佛少了平时灼热的温度显得有些微凉。
“都听你的。”
萧争的难受和动容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他刚反应过来蓝承衍就已经将紧抱着他腿的力道松开。
仰着下颌满眼惊恐的看着他,小声询问。
“为什么这么多人?”
萧争微微蹙眉没有意会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转头看向那些收拾牌位的少年人。
的确很多人。
可刚才不就是这么多人吗,萧争就那么一转头的功夫蓝承衍突然更激动,撒开手眼神仓惶爬着朝外跑。
“人太多了,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