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质问
明明那么短的廊道，此刻走来却漫长无比。
景岚脚步不停地加快。
生怕自己慢了一步，这冰冷的白墙便会围成一座迷宫，将她的余生禁锢在悔恨之中。
手术室门口，曾韵和梁忻薇正坐在外面候着。
景岚看着门上亮着的手术中三个字，眼中满是茫然。
梁忻薇见她来了，站起身走了过去。
“景岚你别着急，佟姨一定不会有事的。”
“主任进去多久了？”她的声音不自觉发颤。
“有一个小时了。”
“给主任做手术的是不是黄院长，他有没有说成功率多大？”
梁忻薇摇摇头，没有说话。
什么消息也没有，景岚的手抬起又落下，想找一个支点握住，却什么也抓不住。
霎时间，一阵眩晕感袭来。
她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叶子，浮在半空。
飘不起，落不下。
突然，肩膀被一只手给扶住，撑住了她虚浮的脚步。
景岚抬头看向梁忻薇，“谢谢。”
“去坐会吧。”
来到座椅旁，一旁的曾韵拍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她知道这会说再多安慰的话景岚也听不进去，不如让她安静地待一会或许情绪会好一些。
梁朕宇站在一旁，他看见她蜷缩的右手被捏得泛红。那双眼睛仿若一口黢黑幽深的枯井，没有焦点，空空地落在地板上。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只能茫茫地等着。
等待大海里传来回音，也许出走的灵魂才能重返那口枯井。
梁忻薇走到哥哥身边，小声说：“要联系景岚的朋友过来吗？”
这个朋友是谁，他们心里都很清楚。
梁朕宇下意识撇过头，片刻后，视线复又转回景岚身上。
“我去联系。”
看着哥哥的背影，梁忻薇心里也不好受。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情绪，她都看在眼里。
她原以为，时间已经慢慢冲刷掉他的感情。
但方才，她看见了他的眼神。
没有丝毫掩饰的心疼。
梁忻薇也明白让那个人过来，于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打击。可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给景岚依靠，所以她只能这么做。
耳朵已听不见任何声音。
景岚靠在墙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墙上的钟。
每一秒都像是走过了四季那样漫长。
她忽然开始回想，在那个四合院里。
春天开的什么花，夏天吹的什么风；
秋天落的什么叶，冬天飘了多大雪。
她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四季中，她和佟兆英相处的一幕幕画面。
她们在花丛中对弈，在屋檐下听雨。
在大雪纷飞的夜晚谈心，在落日余晖中回忆彼此的过去。
墙上的时针往前进了一毫厘。
脑海中关于她们的画面就已经不再有多余。
景岚不懂，为何时间那么矛盾。
在她想放慢脚步时飞奔向前，却又在难以忍受的折磨中度秒如年。
是为了让她记住现在的痛苦吗？
让她痛苦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什么命运偏偏要选最残忍的方式呢？
是在惩罚她吗？
可为什么是她呢？
景岚的视线转向头顶的白炽灯。
亮到难以直视的光，像上帝的眼睛，在注视着她。
它在看什么？
看自己被惩罚后崩溃的模样吗？
可为什么是她呢？
是因为偷听到了她和月亮的秘密吗？
可她来到这个世上，又做错了什么呢？
还是说，她出现在这个世上，
本就是一个错误呢…
她闭上眼。
亮如白昼的灯，如一双双泛着寒光的眼睛注视着她。
即使闭上眼，景岚也依旧能感受到它们的审判。
想让她认罪吗？
要敲碎她的膝盖吗？
以此要挟她的低头吗？
景岚再度睁开眼，看向头顶的白炽灯。
强光揉碎了她身体的每一根骨头。
她认罪…
向仁慈的上帝认罪！
向这世界的不公下跪！
向命运背后的推手妥协！
只要能让时间倒流。
回到她初来京市的那一刻。
她不认识佟兆英，也不会去招惹她。
她只想让她好好的。
哪怕…
所有的回忆都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没有任何回应，白炽灯仍然那么亮。
亮得那么自私又无情，从未给过她片刻光明。
忽然，手中传来一阵温暖。
她转过头，是杜鸣彦。
他握紧了她的手，“这不是你的错。”
景岚看着他，像是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真的吗？”
“真的，”他说，“不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把锁。
景岚恍惚站起身，朝着长廊尽头走去。
梁朕宇下意识想要跟上去，但看到杜鸣彦站起身，便立马收回的脚步。
他一步步跟在她身后，看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直到来到露台，没有人的地方。
她站在那里，不再克制。
被关在锁后的自责与愧疚，像洪水。
从她身体里涌出，倾泻不止。
她的哭声，紧紧攥着杜鸣彦的心。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紧。
几乎要破出眼眶的心疼，已走出他们距离间的每一步路。
在犹豫什么？
杜鸣彦问自己。
没有答案，便不再犹豫。
他走到景岚身前，将她轻轻搂进怀里。
看惯了她的坚强，他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原来她那么瘦小，仅一只手就能圈住。
像是有了依靠，怀里的哭声越来越大。
他抬起手，轻拍她的后背。
从梁朕宇跟他说起景岚一直在道歉时，他便明白了，她一定是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没做错任何事情。”
“没有人会怪你，你也不要怪自己。”
“佟阿姨会平安的，一定会的。”
杜鸣彦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肯定。
怀里的啜泣声渐渐小了下去。
他刚想松开手看她的情况，一双手却环住了他。
越来越紧，像是怕他离开。
杜鸣彦感受到了她的不安，随后便紧紧抱住她，做出最大限度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