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
面对春晓的质疑,晏如昼低着头,唯唯诺诺回道:
“主人身边的侍从皆为男子,且他并不愿轻信随意拿钱买来的奴婢。除此之外,主人说您病的并不重,奴只用在旁搭把手就是。”
合情合理,春晓信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
春晓趴在马背上,好容易才被晏如昼好言好语地扒下来:“小姐如今对外称病,如此怕是要落了他人话柄。”
春晓兴致缺缺:“我想去街上玩。”
“您要什么,奴去买就是。”
春晓就等着他这句话呢,她掏出早已列好的三尺清单,递给晏如昼,可怜巴巴地说:“可是我没有钱。”
晏如昼刚接过那单子便原地石化,僵在了原地,心中又想起任卿裕交代他的话:“楚南之要什么就给,不必吝啬,要叫她相信任府合作的诚心。”
于是晏如昼回神道:“无事,账记在任府就好。将军交代奴好生照顾小姐,自然有求必应。”
春晓听了这话,笑得眼都弯了:“任府当真财大气粗,晏晏可要替我谢过任将军。”
后来,得知此事的任将军向沈府飞鸽传书一封,其上龙飞凤舞的“刻”了十四个凌厉的字:“除药品外,禁止给楚南之花一分钱!”
笔力深厚,吓得晏如昼被春晓拍了一下,字条便掉在了地上。幸好他反应快,连忙蹲下将字条藏进袖口。
春晓狐疑:“情书?”
晏如昼涨红了脸,摇头。
春晓面上一副“我懂”的表情,背着手意味深长的离开了。
晏如昼暗暗松了口气,却不知春晓早在拍他以前便将字条内容默默扫了一遍。春晓暗叹任卿裕这人平日里看着喜怒不行于色,没想到背地里还有些意思。
又过几日,沈怀珠侍女上门找茬:“楚小姐,我们家小姐想念您,想邀您叙旧。”
晏如昼站在门内举着春晓写的字条,欲念不念。春晓鼓励似地朝他点点头,晏如昼咽了下口水,扬声道:“楚小姐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走火入魔危在旦夕行将就木,不便见客,二小姐请回吧。”
春晓无声地朝晏如昼鼓了鼓掌。
晏如昼默默抹了把汗,楚小姐怎么连自己都咒?
那一头,沈怀珠听了婢女回禀后,不禁皱眉道:“我请她来只是想问任哥哥侍卫一事。不过几日时光,那晏如昼竟成她的人了?不可理喻。”
那婢女道:“楚小姐自称‘天渊血脉’,即便是位高权重的尚书大人也要对她敬让几分。”
沈怀珠不屑地说:“那楚南之血脉真假暂且不提,即便当真是天渊之人又当如何?如今掌管云泽生杀大权的人是皇上,而并非劳什子装神弄鬼的天渊楚氏。春晓如今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人,究竟有什么资格让任哥哥另眼相待?”
婢女摇头:“奴婢不知。”
沈怀珠并未寄托希望于婢女身上,她起身走到窗边,眼中有些忧愁:“任哥哥已将卷轴递交与陛下,陛下看过兄长的陈情书后,并未责罚我。”
“那本就是小姐与陛下的计,陛下又如何会责罚小姐您呢?”
婢女又怎会知道,沈怀珠提出要辅助金怀瑾谋逆一事,是她急功近利的自作主张?
沈怀珠当然不可能把这话说与婢女,只叹声道:“楚南之心思缜密,又与我有几分相似,即便她即将启程天渊,我也难以放心。”
三月后,春晓的伤势已大好,早朝之时,任卿裕特向云泽皇上奏明情况。
任卿裕:“楚南之伤势已然痊愈,臣特地请命与其一道前往天渊圣地,认祖归宗。”
“允,”皇上话毕,却见任卿裕并未动身,“怎么,还有事?”
“臣欲带兵护送楚南之。”
“任小将军这就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兵部尚书公孙骅耸动着小胡子站了出来。他接着道:“为了一个未确认身份的女子如此大动干戈,实属浪费!况且如今朝廷中无人供你任卿裕派遣。”
任卿裕不卑不亢:“暂且不提楚南之的同心佩已得许樟认同,云泽太平,臣不明白尚书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孙骅气得一吹胡子:“六部各司其职,云泽没有闲人!将军要曲解老臣的意思,老臣又有什么办法?”
直至公孙骅说完这句,皇上才出言劝阻道:“行了,吵得朕头痛。任卿裕是雪时所出嫡子。他的忠贞与武力朕信得过。然天渊至弈城路途遥远,即便快马加鞭也要一月才能抵达,朕便将手下的二十影卫借予卿裕。”
皇上就这么在朝堂之上公然偏向于任卿裕,众人哗然。
大总管一甩拂尘,高声道:“肃静!”
“爱卿们的心思朕已知晓,”皇上话锋一转,忽然狠厉道,“但若还有何人对朕的决定有所异议,大可在下朝后到朕御书房中,与朕亲自说!”
自然无人敢舞到皇上面前撒野,只不过待散朝后,文武百官炸开了锅,互相窃窃私语:
“皇上近日召雪时夫人入宫的次数愈发频繁,想必也是因此才重用任将军的吧?”
“什么重用?美色误国,美色误国啊!想必下一步,如雪时夫人这样的女子们就都要与你我一同上朝了吧?”
“任家旁支血脉如今本末倒置成了任氏掌权人,啧啧。”
任卿裕将这些话尽数收入耳中,并不与其争辩,转身回了任府。
雪时夫人听了任卿裕的转述,只是默默喝了一口茶:“我今日抱病不上朝,那群老臣倒是议论更深了。如今朝中盛氏当道,皇上以我为刃,为女官入朝新政开路。祸国妖姬、红颜祸水,于我而言也不过是些刺耳的词汇,伤不着人。”
“母亲不在意,我便放心了。”任卿裕颔首。
雪时夫人道:“弈城任氏祖上武将不断,为云泽出力的同时,也莫要忘了你我也是被陛下所忌惮的。这也是我为何纵容你帮助楚南之的缘故。”
弈城任氏也需要有自己的势力,不止为了任卿裕在军中的声望。
“儿子谨记。”
雪时叹声道:“你我母子二人聚少离多,我也并非特意说教你,只是有的事不得不提前防备。罢了。弈城去天渊的官道途径常青村,那日子也快到了,你便替我带些衣物去。去吧。”
任卿裕一颔首,退出了雪时夫人的屋内。
雪时夫人的身世并不是什么秘密。雪时夫人与其夫任燕早年为常青村农民,锄地种田,日子并不算拮据。然而一场洪水过后,作为任氏旁氏血脉的任燕,与妻子千里迢迢来到任府谋生后生下任卿裕。任卿裕勤于修习武将之道,其母在政治上有所造诣,很快就成为了弈城任氏的主心骨。
随着任氏衰败、任燕离世,作为云皇心腹的雪时与其子任卿裕已逐步架空任氏势力。
而埋在常青村墓碑下的,不过是任燕的衣冠冢。
“任将军,你想什么呢?常青村到啦。”
侍从还没来得及放车凳,春晓便掀开帘子跳下马车,被大风糊了一脸。春晓也不在意,随手拨开面前青丝,疑惑道:“常青村距弈城也不过十几日的脚程,离开弈城时不过入秋……此处竟如此寒冷!”
晏如昼解释道:“楚小姐有所不知,越靠近天渊,气温便会越低。”
春晓怎么忘了,天渊可是雪域。
她搓搓鼻子,感叹道:“虽说冷了些,但这村子里面的空气还是比城里香甜许多,你说对不,晏晏。”
晏如昼点点头:“小姐所言极是。”
春晓往村落里走去:“这村子里有什么好玩的吗?”
“玩的没有,吃的不少。不过山珍海味没有,炒粉、烧饼、烤猪蹄……你想吃哪个?”
春晓转过身,却见是任卿裕在回答她的问题,而晏如昼已不知所踪。
晏晏呢?我那么大一个晏晏呢?
任卿裕问:“贴身侍卫该是隐蔽于主人身侧的,你拿他当丫鬟使唤作甚?”
“什么丫鬟?”春晓没好气的说,“我当时本就叫你借我个侍从,你是听岔了还是忘性大?”
任卿裕摇头:“我府中没有能照料你的侍从,晏如昼主动请缨,我自然应允。只是如今你已病愈,晏如昼也该回归本职。”
“可是你说你进了村子要忙别的事,没人陪我玩,我很无聊啊。”春晓撇撇嘴。
“你原先无聊的时候做什么?”
“我从前喜好吃饼。”
任卿裕立即吩咐:“来人,给圣女买几块大饼来。”
“……吃饼,不止是吃饼,”春晓话锋一转,莞尔道,“最好是和人边唠嗑边吃东西!”
任卿裕脸一黑,嘴上却还是给春晓拨了几个影卫。很快,春晓便在常青村中寻了间酒楼,带着那几位影卫一道吃香喝辣去了。
春晓大手一挥,掷出任卿裕钱袋。不时,酒肆大堂便被美食香气所包裹。春晓与面前的影卫随意交谈几句,疑惑道:“你们姓不同,为何都叫什么宣郎李郎,难道是有什么渊源?”
那李郎答道:“影卫营中也有三六九等,如我们这般无好出身的,便为‘九等’。‘九等’与布衣无异,平日抹去名,以姓氏区分。”
“那如任卿裕这样世家大族的,便是‘三等’?”
李郎:“非也。任将军身兼数职,更是陛下心腹,在暗卫中亦为领头之人。然而暗卫营成立不足一月,任将军的具体官职尚未公布,不过我们也有目共睹了。”
提到任卿裕,李郎嘴里虽是敬重之词,眼里的轻蔑却一闪而过,不出意外,除他以外的众人也无一不嗤之以鼻。
这些反应全被春晓看在眼里,她神情复杂:任卿裕,看来你的风评还不是一般的臭啊!
春晓扔了些银两给李郎他们,叫众人各自消遣去了。独独留下最后那位眼神清亮的影卫:
“对了,方才还未问过,这位小将军应当如何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