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出声
她看完,又将券还给侯不夜,表示自己现在用不着。见二人还在拌嘴,褚知白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言归正传。
“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你俩一起帮着把把关。”
蜘蛛很难对付,普通玩家大概率打不过。但他们本来目的也不是和昆虫厮杀,而是去下一间车厢,这帮节肢动物只是好巧不巧地拦住了路。
“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咱们不用动手。”顺着褚知白的思路,侯不夜思考着。
“对了,白白你不是有动物亲和的能力吗!”韩琵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突然灵光一闪。
“说不定咱们进去后,白白开路,在信物影响下,蜘蛛直接给让出一条道了。”青年十分乐观,美滋滋地假设着。
刚刚才认真了解过“动物亲和”具体作用的侯不夜对此并不赞同。
“你有没有考虑过,万一这边蜘蛛表达喜欢的方式是直接糊人身上呢,”他联想到各种撒娇卖萌和主人求贴贴的宠物,“那这不是害死……咱们白白了吗。”
喊出这句昵称后,青年心虚地瞅了二人一眼,见他们脸上没有明显异议,暗暗松了口气。
侯不夜这话也并非没道理。
方才那四人,论面积或者体积,哪个都比黑发姑娘要大出许多。他们在虫潮里尚坚持不了三分钟,更别说褚知白一个小个子了。姑娘家家的长得这么细皮嫩肉,更加不经贴了。
对于侯不夜心中的小九九,二人一无所知。
褚知白告诉他们,自己的想法更简单——如果能让蜘蛛不发现三人的存在,岂不是更好。
“蜘蛛大规模开始进攻是什么时候?”
听她这么问,韩琵知道黑发姑娘这是要开始给他们分析了,连忙乖乖应道:“大块头开枪以后。”
“没错,但这个时候,另外三个人都是比较安全的……为什么呢,难道因为男人杀同类激怒了它们?”
韩琵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这理由不对:
拿棒的和拿大砍刀的那会儿手下也已经沾了几条虫命了,却并没第一时间遭到猛烈回击,女人从头到尾几乎都没怎么杀蜘蛛,照样被无情虐杀。
想到这,他摇了摇头。
“蜘蛛们的攻击顺序依次是壮汉、女人、拿棍的、拿刀的。回忆一下每次攻击开始前的细节,你们有没有什么发现?”
电光火石间,侯不夜脑中似乎意识到了点什么,然而那个念头一闪而过,他来不及捕捉。
话已经到了嘴边,具体却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让他很难受。
韩琵也皱着眉,摆出苦大仇深的模样在那拼命想。
“是声音。”
褚知白不多卖关子,见等不来二人回答便直接告诉了他们自己的推测。
“我觉得9874的可能性是——发出的声音越大,引来的蜘蛛越多。”
对此,侯不夜虚心请教:
道理他都懂,这个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是怎么算出来的?这技能看起来好厉害,他也想学。
“随口编的,有没有觉得这样看起来更可信?”
见青年问得一本正经,女青年坏笑。
明明是该很严肃讨论生死的场合,褚知白这么带头调皮了一下,氛围从此就变味了。
略微有些紧张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不少。
方才,韩琵戏称自己和侯不夜是两个小傻子,这虽然是玩笑话,却让褚知白暗暗上了心。
她不这样认为。
“聪明”一词通常用来形容人智力、记忆力、理解能力强。然而在纸片猫看来,这个用途多少有点片面和狭隘。
韩琵理发手艺精湛、侯不夜心思细腻,这何尝不是某种领域上的聪明的表现?
正常人的智力差距往往并不大,而人与人之间在成长环境及所受教育这两个方面的差异却能拉开万水千山的距离。相比于他们二人,褚知白自认为她得益于以往生活的方方面面,只是更擅长思考这些细枝末梢的东西罢了。
就跟打游戏似的,起初难免不适应,等熟悉了、有经验了,也就好了。
蓝星的华国人里,总有那么一种人,他们不知道事先掂量自身水平高低,却总喜欢去领导别人。相比于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黑发姑娘其实并不喜欢团队里出现自己一言堂的局面。
那样乍一看确实威风,实际上不光要背负巨大的压力和责任,也没法总能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决策里的疏漏。
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些失误或许会牵连到人命,绝对容不得出现。
自忖她应该算个合格的同伴,在对方人品过关、自身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褚知白愿意多讲多分析一些。
久而久之,大家总会有进步,然后回过头来给她的疏漏打上补丁,让计划更完善合理。相当于上了个双保险,对自己也有好处。
希望以后,她能见到花发青年洋洋得意地夸赞大家都是小机灵鬼的那天。
秉着这样的想法,黑发姑娘和二人细细捋了一遍经过。
两位男士听完分析,一时没有吱声。
褚知白的话虽然有道理,但让他们一声不吭、赤手空拳地就这样走入吃人不吐骨头的蜘蛛堆里去,多少心里还是发怵的。
不是不信任黑发姑娘,只是……这提议太疯狂了。命只有一条,他们行动之前一定要谨慎考虑。
隐约猜到二人心思,褚知白并不催他们,耐心等着。
伙伴间的信任,不是讨来的,即便临时能讨来,那也不牢固,像肥皂泡沫,随时都可能因环境变化而破灭。唯有对方经过深思熟虑,计较过各种得失,还依然选择相信她,这样的关系才稳定牢固。
不过,希望二人能考虑得稍微快一点。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节车厢要过,她现在很困,或许支撑不了多久。
“我信你!”片刻后,花发胖子瓮声瓮气嚷嚷。
语毕,他小眼神飘向侯不夜,一个劲地使劲瞅着对方,大有一种“你不相信我大腿,我俩就不带你玩”的威胁意味。
“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青年推了推眼镜,一脸认真地表示了赞同。
“好兄弟,很上道。”韩琵满意了,开始在心里给对方想昵称。
甭管计算出来的结果有多离谱,只要步骤过程是对的,那就是它了。如果中间不慎遗漏了某些影响因素……只能说,做人嘛,总得愿赌服输。
会下棋的骷髅三人都见过了,听声辨位的蜘蛛又有什么好稀奇的呢。
幕布无声升起,露出后面重新整饬一新、干干净净的中区。
蜘蛛们也归了位,都好端端地呆在薄膜后面,安安静静。它们数量看着还是那么多,不知这期间是否被补放了些进去。
武器台就位后,横在外区和中区的玻璃于眨眼间消失。
三人神色一凛,知道这是该轮到他们了。
“咱们就这样进去?”
部分蜘蛛身上似乎零星分泌出了些汁液,发现这一点,花发青年有些犹豫。
他们这样,无异于裸/奔。
“当然要做些防护。”黑发姑娘说着,拿出背包里的劳保手套,给每人都分了一副。
这一行为好比给即将饿死人喂了一根菜,只能说聊胜于无。
手套是均码,韩琵戴不上,于是勉强把五个手指塞在里面,走个过场。
藏起双手后,褚知白拿过大号塑料袋,一把罩在自己头上,并示意侯不夜帮忙,把袋子系在她脖子上扎紧。接着,她将衣服最上面的领扣扣起,再把多余的提手部分塞进领子。
至此,从头到脚勉强都没有皮肤直接暴露在外了,多多少少也图个心理安慰。
其余二人见状,觉得这法子不错,于是如法炮制。
在这包扎期间,黑发姑娘简要和二人讲了自己的怕虫情况。
“被吓到的话,我大概率会忍不住漏出点声音。”她抱歉道。
白色塑料袋有些透明,蜘蛛离脸近了她还是看得见的:“以防万一,我还是闭着眼睛走比较好。”
这方法也存在个问题:需要一个人来为她引路。
侯不夜将强效维他命分给二人,闻言表示包在他身上。
“那行,我在前头开路。”韩琵将苦瓜汁仔细揣好。
为了轻装上阵,从裂头怪那收缴来的高跟鞋和起始车厢的炸膛枪都被他们丢下,陈列着的武器也不例外。
临行前,三人脱下了鞋,各自将其收到衣柜里保管,只穿着袜子行走。
见褚知白阖上了眼睛,侯不夜温柔小心地牵住她,用暖暖的掌心包裹住其凉凉的小手。
止疼片吃着香香的,一股炸鸡味,很是解馋。
“大家小心,记得跟上。”看二人准备完毕,韩琵叮嘱过后,心一横,拍下了台子上的“开始”按钮。
袋子里闷闷的,人呼出的水汽附在内壁上,很快就洇湿了一片。韩琵看不清周遭的具体环境,只能透过浓浓的白色隐约望见昭示出口方位的绿点,摸索着过去。
耳边窸窸窣窣,切切擦擦,都是蜘蛛摩擦节肢、来来往往的声音,恐怖如斯。他知道,这会儿已经有不少昆虫在他身上各处趴着了。
痛觉和触觉有各自的感受器,互不干扰,前者被屏蔽了,后者依旧能照常运作。
比如此刻,韩琵能意识到,自己裤子右腿的膝盖后窝处位置破了个洞。蜘蛛的长毛搔到了那边的皮肤,痒得很,叫他差点忍不住当场笑出来、酿成大祸。
花发胖子站定,用左脚慢慢推开了那个讨厌的玩意儿,只恨不能朝它身上踢个几脚。
黑发姑娘的猜想再一次被证明是对的,青年对此感到又激动又害怕,却不得不竭力按捺情绪,强行拿出副冷静的做派。
下脚要轻缓,肢体动作不能大,头不可以转,别急慢慢走……
他在心里不断告诫着自己。
每每有某个蜘蛛戳到头上塑料袋,弄出零碎的几声“哗啦”时,这总能令他站在原地心惊肉跳好一会儿。
遇到个头小的他一般直接踩上去,偶尔有特别大的家伙挡在路前,青年还得小心翼翼地将其一点点推开,动作谨慎地跟伺候祖宗似的,生怕惹它老人家不快,招来杀身之祸。
由于行进缓慢,本就比普通列车车厢要长得多的里区,在青年眼里更显得尽头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