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办个啤酒节
整整一个上午，酒厂里面热闹极了。
身着工作服的工人们陆陆续续地回到厂里，大家整齐有序在车间门口排队登记，嘴里有说有笑，喜气洋洋。
这些人里，数刘三全最为开心。
三天前，他带着组里的工友以跳楼来胁迫与政府谈判。
结果林雪峰这个年轻人跟他对赌，说是要来当酒厂的厂长，还承诺他们不仅不用下岗，今后的收入至少可以翻一番。
回到家里的这两天，他琢磨来琢磨去，越想越不对劲，怀疑自己当时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中了对方的缓兵之计。
所以，他的心情十分糟糕，就把组里的几个工友约到家里喝了一餐大酒，还商定了下次闹事的方案。
谁曾想，昨天下午，就有工友告诉他，厂里真的换了厂长，还就是那个叫林雪峰的年轻人。
听到这个消息，他又把工友约上，开心得差点喝醉。
上午接到生产部通知他上班的消息后，高兴得一行热泪滚落出来。病床上的老婆问他怎么回事，他这才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好人啦，这个厂长是个好人呐！”
“老倌子，你要跟这个厂长好好干啊，全家就都指望着你呢，千万别再干傻事了！”
听到老婆的叮嘱，刘三全这才擦了擦眼角的泪痕，郑重地点头。
来到酒厂，闻着熟悉的酒糟味道，他觉得自己至少年轻了十岁。就在他准备迈向罐装车间的生产线时，却听到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刘三全！”
“你是刘三全吗？”
听这声音十分陌生，但又觉得有点熟悉。
他看向身后，一个年轻帅气的身影正向他走来。
“林厂长？”
“你在找我吗？”
刘三全立即迎了上去，林雪峰也快步上前。
“刘大哥，怎么样？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实现了一半哟……”
“啊，厂长，你是条汉子，说话算话，我老刘服气！”
“那我就拜托你了，这段时间一定做好工友们的思想工作，遇到什么问题记得直接来办公室找我。”
“好嘞，以后有事您说话，我啊，一定绝对服从。”
林雪峰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
“对了，你老婆的病情怎么样了？”
听到林雪峰是在关心自己，刘三全十分感动。
“上半年查出来的子宫癌，都拖了大半年了，医生说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那么快走。”
“手术需要多少钱？”
“至少得两三万，哎……”
“我知道了，你先安心工作，等厂里渡过难关，大家会一起帮你想办法的。”
林雪峰说完，拍了拍刘三全的肩膀，然后转身离去。
刘三全还愣愣地站在那里，整个人都很恍惚，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中午的时候，酒厂办公室下发了《关于开展“喝江山啤酒、中千元大奖”活动的通知》。
大家闻讯，纷纷跑到厂务公开栏前仔细了解情况。
人群中，一个嗓门儿大的工友郎朗宣读起来：
“即日起，江山啤酒开展“喝江山啤酒、中千元大奖”活动，只需开盖，就有好礼，欢迎广大消费者积极参与。”
“如中‘再来一瓶’，即送同款江山啤酒一瓶；”
“如中五等奖，即送江山啤酒一件；”
“如中四等奖，即送价值99元电风扇一台；”
“如中三等奖，即送价值999元抽油烟机一台；”
“如中二等奖，即送价值1999元洗衣机一台；”
“如中一等奖，即送价值2999元彩电一台；”
……
“如中……特等奖，即送价值3999元冰箱一台……”
随着他的话音一落，现场如同炸了锅，一个个眉飞色舞地议论起来。
“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咋就不信呢……”
“没文化，真可怕，没看到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啊！”
“你说，我们厂里职工中了奖，厂里给不给我们兑奖啊？”
“那咋不兑呢？我们不是消费者啊？”
“就是，就是，我今晚就去买一箱试一试运气……”
“对对对，中了奖记得请我们吃饭啊……”
……
很快，这则消息就从厂内飞速传了出去，很多人以为这只是一则谣言，也没把它太当真。
当天下午，随着工人们回到各自岗位，各个车间的设备就开始运转起来，林雪峰又带着两个副厂长去生产一线视察了一遍。
见所有部门运转正常，紧接着又把邹国华、何杰带到自己办公室。
邹国华分管生产这条线，已经五十多岁，头顶光秃秃的，戴着一副老花镜，平日里话不太多。
作为酒厂的老职工，他是从一名技术工人一步步干到副厂长这个位置的，属于典型的技术型人才。
何杰分管市场营销方面，大约四十岁左右，穿着衬衫，系着领带，文质彬彬的模样，看上去是个讲究人。
他作为八十年代初期的那批大学生，来厂里工作也有十几个年头，但由于性格内向，为人孤傲，又不善于交际，所以这些年也一直就是在副厂长的位置上待着。
“由于当前酒厂情况危急，加之今天是第一天上班，所以上午的工作安排也没来得及跟大家通气，两位多多包涵！”
林雪峰给他俩倒了杯水，坐回自己的座位后，一脸诚恳的说道。
凭借在经委工作这些年，他早就与这俩人熟识，之所以说这话的目的，就是为了化解不必要的误会，并且尝试着拉近下跟俩人的关系。
“林厂长，你这话就客气了，你是厂长，就应当说一不二。”
邹国华在酒厂工作这么多年，共事过的厂长只怕得用十个手指头来数，什么样的类型没见过，所以对林雪峰的话快速做出回应。
何杰却只是笑着点头，没有作出回应。
他不是不愿意说，而是心里头很不满。作为一个正牌大学生，窝在这么一个走下坡路的企业里，而且长期得不到重用，对组织是很有意见的。况且，他要学历有学历，要资历有资历，哪一点比林雪峰差？
参加了上午的工作会后，他还认为，林雪峰搞得那些营销策划，不过是哗众取宠，博人眼球罢了，虽然能起到一些作用，但绝对不至于能够力挽狂澜。
林雪峰看了一眼何杰，知道他的心思，毫不在意，看向邹国华说道：
“老邹，我想问问你，在我们岳州，人们在夏天的饮食生活中，最喜欢干的一件事情是什么？”
“夏天？”
“对，就比如现在这个炎热的天气里。”
“白天太热，大家都没什么胃口，但到了晚上，都喜欢出来宵夜。”
“对，就是宵夜，给你满分。”
林雪峰朝邹国华竖起大拇指，继续说道：
“那我接下来问下我们何厂长，宵夜的人最喜欢喝什么？”
“这宵夜能喝什么啊？自然是啤酒、冰花之类的。”
何杰见林雪峰像在考小学生一样地问他，心中更加不悦，但又不好表现得太明显。
“既然他们都喝啤酒，那为什么不喝我们酒厂的啤酒呢？”
林雪峰终于抛出了这个关键问题。
“这，不是我们江山啤酒不好喝，是……”
邹国华回答得吞吞吐吐，这是市场部门的事情，他不好怎么解释。
“老邹，你直说就是了。”
“我承认，是我们市场销售这边工作不给力。”
何杰忍不住了，双手抱胸，十分气愤。
“可是，你也知道，如今不给这些夜宵店提点，他们根本不卖我们的酒。”
“过去这两年，我提了多少次要返利给商家，提高分成比例，谁支持过？”
“一个个前怕狼后怕虎，少吃咸鱼少口干的态度。”
“反正啊，我该做的事情都做了，这事儿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何杰越说越激动，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
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
那时候的地方国企里面，积极谋事、认真做事的干部虽然有，但真的不多。
见时机成熟，林雪峰站起身来，拍了拍何杰的肩膀，说道：
“何厂长，这件事情你看得很准。”
“如今，国内的几家大牌酒厂步步紧逼，不择手段地瓜分了我们多半的市场，确实是因为我们这些小酒厂的决策者们迈不开步子、跟不上节奏所导致。”
“其实，今天上午原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宣布，这件事情我觉得必须跟大家认真商量，再做定夺。”
说完，他再次坐了回去，手指轻弹桌面，看向两人。
“我想把夜宵店这块大蛋糕给夺回来！”
此话一出，二人脸色一颤，一同看向林雪峰。
“你想怎么夺？”
何杰气消了大半，略显期待起来。
虽然他这些年已经在副厂长这个位置上躺平，但毕竟自己骨子里还是很想证明自己。
“我们来办一个啤酒节！”
“啤酒节？”
二人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