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炮局胡同热闹得跟赛庙会一样。
双狮大宅门前，排满了要去大宅里给活神仙韦真人进香的人。
薛科一袭大衣礼帽挤在人群间格外扎眼。
人群中竟然也有不少人在讨论帕梅拉案。
“听说那洋婆子被开肠破肚，死的可惨了！”
“但最奇怪的，是她身上没有一滴血，双目还插了一对金花。这事儿邪门啊!”
“那河段以前有狐仙出没，入黑了狐狸就会变成少妇或俊小伙勾引路人，吸人精血，那洋婆子九成是遇到狐仙了！”
薛科向来对这些说法嗤之以鼻，但信众们接下来的一些话却让他警惕起来。
“可是人死在柳树下，尸身倒在御河边，不像是狐仙爱近的地方，倒像是柳仙拿法的样子。”
“柳仙？韦上仙顶的神仙不就是柳仙么？难道韦上仙跟这，，”
有人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有人见过洋婆子也来这大宅子进香。洋婆子为了避人耳目，都从后门进出，见的人少”
“这洋婆子是中国人和白俄杂交的杂种。只是被英国人收养了。这洋婆子听说和上仙还有点渊源呢。”
薛科凑过去想听有怎样的渊源，那人又语焉不详了。
薛科索性问道“你亲眼见过洋婆子进出这大宅吗？”
薛科的出现将香客们吓一跳。
那人一脸警惕“你是谁，干什么的！也是来进香的吗？排队儿！没看见都得排着队儿呢吗？”
薛科也懒得跟他理论，只是问“你又说那洋婆子跟上仙有渊源。这两人有什么渊源？”
那人上下打量了薛科一眼，见他浑身黑西服黑礼帽，像是军警特务的打扮，便警惕道“我们就是瞎聊。老哥您有什么话要打听最好到别处去。我们就是来找韦上仙进香祈福的，也不想惹事。”
薛科索性抬起袖子露出一截枪口，将枪口顶住那人肋下，那人吓得张目结舌，原本陪他扯闲篇的人慌忙都散了。
薛科把住那人一把推到一处僻静墙边。
“别给我屁话了。问什么你答什么。不然在你身上开个窟窿。”
那人点头如筛糠。
“那洋婆子究竟有无来过这宅子。”
“来过，应该是来过，我有兄弟是韦上仙香堂的大师兄，跟我说过有这么个洋婆子偶然会来找上仙。这人一来，韦上仙都待之以上宾之礼。毕恭毕敬的。”
“因为她是英领事的养女，上仙想捧洋人臭脚吗？”
“我不知道！好像不全是如此！师兄说这女的好像是命交华盖，运合师尊，上仙对他本身就特恭敬。”
“什么鬼！说清楚一点！”
“我也不是很懂，大概就说这女有几辈子积下来的道行，也许某一世还是韦上仙的师尊吧！我就知道这些！我口袋里还有点准备给上仙的香油钱，壮士都拿去！千万不要伤我！”
“妈的！”
薛科扬手敲了下那人脑袋，那人被打得吃痛也不敢吭声。
“我像是要劫你的人吗？我像缺这几个钱吗！”
薛科作势还要打，却被人喊住。
“长官且莫动怒！上仙有请！进来喝口茶吧！”
转头一看，头缠红绳，腰缠红绑子，高悬盒子炮，正是那晚站在自己车后的怪人。
薛科知道自己手里有枪，却还是莫名感到恐惧。
也许是来自本能的反应。
有些人不得不防。
天然会让人慑服。
“谢谢啊，还以为也要排队呢！”
薛科故作轻松收起了枪，那个被他擒住的教众慌忙跑开了。
那红头巾黑衣汉子领着他走，人群见到汉子便像水一样分开，薛科几步就走进了双狮大宅，
香火味愈发浓厚。简直是走进了佛殿道观一般。
“汉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魏宗良，入了上仙门下，和大家就以师兄弟相称。”
“你来这里多久了？”
那大师兄没有回答，两人来到内堂一处紧闭的大门前，看起来像是一个精舍的地方。
大师兄扬手道“请”
薛科于是上前推开了双开木门，瞬间进入一个几乎没有光的所在。
这个空间不大，有一副巨大的神像挂中间，神像是个金花老妇，红烛两点亮在神像前，黑暗，深邃，更有种嗜人的神秘。
后来神像旁还挂着不少小的神像画，灯光昏暗看不清。
地上摆了几个蒲团，供人参拜使用。
神像旁有两张红木座椅，正中是一张香案，香案上摆满黄符桃木案，铜铃金钱剑。
这是一个做法的密室。
也是这座神秘大宅的心脏。
而这大宅的主人，韦上仙，此刻就坐在左侧一把红木椅上。
红烛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跳动。
韦上仙留了两撇长须，披头散发，目无表情，非人非鬼的样子。
薛科见过无数凶险的场面，却很少像此刻一样心惊。
他有种说不出的不安感。
倒是韦上仙说话了“大人，无缘不相见，祸福也躲不过，我知道你因事前来，有什么你就问吧。”
薛科见这地方无处下脚，也不想跟神像一样坐到那韦上仙旁边去，便踱步一面绕看房子里挂的画像，一面发问。
“我因帕梅拉案而来。你应该知道这名字吧。刚在外面已经有你的信徒说起了，她经常来你这，庙宇，或者说宅子。我想问下你跟她究竟什么关系？”
“她死状如何？”韦上仙面不改色问道。
“我还以为都传遍北平城了呢。被开肠破肚，内脏大半丢失，身体里没有一滴血。就这么死在御河边，倒在一棵大柳树下。双眼插了一对金花。我看这金花形状，与你神像上的也颇为相似!”
韦上仙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辞。
过一会，韦上仙才放下手，睁开眼“这是金花婆婆。又叫金花老母。是泰山府君配下，掌管北方四仙儿的。金花似莲非莲，乃是六瓣无因花，一瓣应一劫，生老病死贫厄,六花六劫永世轮回，也是叫人看破世间虚妄繁华，多多向善，心求净土。只是没有想到有恶人竟敢借金花肆行杀戮，真是罪莫大焉！”
薛科道“那就是你也觉得死者眼上金花跟神像类似了。为什么呢？这凶手是不是也崇拜这金花婆婆，会不会是你的信众犯案？”
韦上仙还是不动声色“只怕这并非人力所为。金花婆婆辖有胡，柳，黄，白四大仙，仙家神通广大，我自小与仙家有缘，顶了柳仙修行，从此与仙家结缘，从此为人看事治病，全凭神助。只是仙家本为兽神，性情阴晴不定，如果没有正道指引，贸然与仙家立契顶仙，很容易遭到仙家反噬。”
“言下之意你觉得帕梅拉是被你的仙家杀死的了。”
韦上仙笑道“我的仙家并不会杀人。我只是说那女子的死状，无五脏，不留血脉，这都不像人力所为，像是柳仙会干的事。柳仙也就是蛇仙，喜欢阴凉水边，以柳为命，好饮鸡血吞食鸡蛋。跟警官你描述的死状，不是有几分相似么？”
薛科心中暗道不妙，反而落入了这神棍的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