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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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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玉儿平素滴酒不沾,对烈酒更是没多少兴趣的。

    毕竟便是女承父业,从商人的立场去考虑出售烈酒的可能性,这东西也是发挥不了多大用处的。北地百姓嗜酒没错,气候原因,此地一到冬日里便天寒地冻,北地老少需要烈酒暖身。但她手头就这一副蒸馏器具,也制作不出那许多烈酒以供售卖。

    喻玉儿想的是,若是能蒸馏出可医用的酒精,她要给整个院子都喷洒一遍。

    虽说病痛缠身是上辈子的事儿,但她如今看着熟悉的院子,总觉得到处都是病菌。自己走了天大的好运才回到身体康健的时候,自然要多方面都仔细些。

    “将这个收到前头去,我要用。”

    时隔太久,喻玉儿依稀还记得学过的蒸馏实验相关知识。就是动手操作可能会比较生疏。

    绿芜跟红苕小心地将蒸馏器具搬出库房,生怕一个不稳摔地上。这玩意儿大楚可找不到第二件。

    常嬷嬷在一旁指挥着,又从箱奁下面翻出了不少老太太私下塞过来的压箱底。

    老太太差不多将自己的体己都拿出来补贴她。

    喻玉儿看着一箱小黄鱼,想起自幼将她当眼珠子疼的祖母,鼻子不由有点酸。不知上辈子一个人苦苦支撑着喻家的祖母得知她早逝会有多伤痛。没有她,不争气的幼弟是不是伤透了她的心……

    这辈子她至少要活过老太太,不叫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

    嫁妆全清点一遍,便是喻玉儿自己也忍不住咋舌,祖母给的嫁妆也太厚了。这些东西养,就是供整个郡王府两辈子挥霍都不成问题。

    先前她与周长卿放大话,此时看来是半点不缺底气的。

    喻玉儿能明白祖母的苦心,怕她出身太低,所以才尽力拿嫁妆给她添门面。盼着郡王妃能看在喻家如此慷慨的份上对她多疼爱些。可惜,郡王妃拿着她的好处却半点不感念她的孝心。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只会令她气闷,对保养身子不利。

    “十家米粮铺子,三家珠宝铺子,六家胭脂铺子,四家酒铺,两栋别庄,五家丝绸铺子,三家当铺,一支商队,五百亩良田,两家马场并一千亩牧场……”

    常嬷嬷一边誊写,一边将下人的名单也找出来,“不过这些陪嫁的铺子,掌柜人都在外地,只每半年进白帝城一趟。马场和牧场的人倒是离得不远,出了城,在北边的郊外。白帝城内只有三家铺子在主子名下。老太太怕主子拿捏不住,把老梁和吴家三兄弟都给指了过来。这些掌柜的,如今是梁叔他们在操持。”

    “主子,可要抽空叫梁叔,吴家三兄弟来一趟?”

    “过两日吧。”见肯定是要见的,不急一时。

    梁叔和吴家三兄弟对喻家情谊很重,最是衷心不过的人。若不然,老太太也不会特意将他们指过来给她做陪房。上辈子喻玉儿除了受郡王府内的磋磨,可从没有过捉襟见肘的窘迫,钱财她不缺。

    放弃讨好他人,日子一下子就变得美好了许多。

    三日后,是归宁的日子。在郡王府这三天,因周长卿搬去前院,思懿院那边也没再送过避子汤过来。

    不过长辈不搭理人,喻玉儿作为晚辈却不能不去请安。

    郡王爷是个重孝心的人,郡王妃可以拎不清,但儿媳妇不能对婆母不上心。

    于是这几日都装模作样地去请安。

    不过郡王妃一次也没见她,都被梁嬷嬷以郡王妃近来身子不适给挡在了外头。

    郡王妃自从知晓周长卿不喜喻玉儿,如今连敷衍喻玉儿都懒得。

    喻玉儿每每去了思懿院,回来都要在府中多转几圈。遇上前院的下人,也装模作样哀叹几声。府中人如今都清楚并非她不孝顺,实在是郡王妃无理取闹。

    这般装模作样了几回,后面就堂而皇之的没再去,缩在院子捣鼓那套蒸馏器具。

    且不说她不去请安,思懿院的人背地里骂她‘商贾之女果然没教养,没恩义’。就说喻玉儿捣鼓起蒸馏器具才发现,有些东西想起来简单做起来难。虽说她懂得蒸馏原理,但毕竟是初高中的知识。记忆实在太久远了,她如今拾起还需很多尝试。

    喻玉儿从早捣鼓到晚,尝试了十几次,终于把蒸馏的步骤给摸透。

    她日日在屋里折腾,常嬷嬷还是不死心,总是劝喻玉儿去前院给周长卿送吃食。

    “这嫁人可不比家里,要是失了宠爱,往后一辈子都得吃苦。主子如今年纪还小,许多道理还不懂。日子长了,外头人见主子迟迟不开怀,只会戳姑娘的脊梁骨……”

    喻玉儿通常充耳不闻。

    上辈子嬷嬷也这么劝,她便是这么信的,结果三十不到人就没了。

    “嬷嬷,你若是闲着无事,不如去看看归宁的礼备的如何了。”不过常嬷嬷是喻玉儿的奶嬷嬷,从她出世便照顾她。对她的心是万万不用怀疑的。

    只不过人心的恶,没亲眼见过的人不会明白。

    喻玉儿可不敢指望郡王妃给她准备归宁礼。她准备的那些东西,还不得让喻家被左邻右舍笑死。

    当初她出门子时,喻家筹备的十里红妆,看得多少人眼热。归宁若是弄得寒酸,别人不说,怕是祖母都要呕的几天几夜睡不着。

    常嬷嬷闻言,一拍大腿赶忙去瞧:“瞧老奴这记性!老奴这就去盯着。”

    她走了,喻玉儿松了口气,叫绿芜将她存在库房的几罐酒拿来。

    前几日都是拿劣酒在试,蒸馏出的结果不是很理想。

    医用酒精的乙醇浓度,至少在百分之七十五到九十五之间。按照临床手术的标准。百分之七十五的,可以用来给创口消毒,大多用于皮肤消毒和手术前创口消毒。百分之九十五的,才能用于手术器具消毒和手术引用腹腔。

    这些劣质酒蒸馏出来的浓度,大约十之四五的浓度。这个浓度只能用于外伤疮口消毒,物理降温。

    不过,倒是可以几次蒸馏提纯。就是有些麻烦罢了。

    “红苕,你拿这些给屋子各处洒一洒。”

    浓度不高,但喷洒院子是够了。

    ……

    喻玉儿在院子里捣鼓这些,周长卿也从邸报中抬起头。

    经了陈岳的提醒,他恍惚才想起来自己前几日刚娶了个妻。不过喻玉儿从不来前院打搅,郡王府也无人压着他去松鹤园见喻玉儿。相安无事三天,他就把人给忘了。

    “明日是世子妃归宁的日子。主子,这归宁于出嫁女子来说可是大事,你总不能连这事儿也不管不问。”陈岳为难地看着桌案后头的主子。

    自家主子别看已经十六了,但估摸是郡王妃自小管得严,好似对男女之事尚未开窍。那世子妃美得跟九天玄女似的,主子瞧见人家却眼皮子都懒得撩一下。

    “归宁?”周长卿才想起来成亲三天后,按规矩,他是要陪新妇归宁的。

    恍惚地想起灯火下的那张美人脸,周长卿的眼睫颤了颤。

    本以为娶个妻,往后就要被缠得脱不开身了。毕竟大哥二哥都是这般,想去军营都得看嫂子的脸色。他便以为自己娶妻后也这般。如今看来,喻氏还挺不错的?都不管他。

    “礼可备好了?”放下邸报,他松了松手腕。

    “王妃早就备好了。”

    “嗯。”

    天气渐冷,入了冬,北地将会被冰雪覆盖。

    北狄蛮族找不到过冬的食物,必定会南下来大楚劫掠。每每冬春时节,都是镇北军最戒严的时候。周长卿翻看着前线的快报,眉头越皱越紧。最东边的草原近日来已经有马匪出没的痕迹,他琢磨着这几日该跟父王请示,将北边村庄的百姓迁移进白帝城内。

    “我知晓了。你下去吧。”

    说罢,他摆摆手,示意陈岳退下去。

    陈岳看着自家主子这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愁得跟老太太吃酸萝卜似的,脸都皱成一团。

    自家主子这德行,猴年马月才有小主子……

    ……

    翌日,一大早,郡王府的马车就已经在府外候着。

    喻玉儿裹着大麾从门内出来,周长卿正微微侧耳,听身边人说话。

    今日他一身湛青色窄袖圆领锦衣,腰束金丝腰封,长身玉立。安静地立于马前,满头乌发金冠束起,露出形状极好的额头。估摸着天冷风吹,那一双多情凤眸眼尾殷红。

    听见门口的动静,他扭头看她的一瞬间,连喻玉儿都心口窒了一窒。

    默念了句皮相都是假的,恋爱脑害死人。喻玉儿垂下眼帘,快步走到马车旁。

    车夫早已取了马凳摆好。

    周长卿先一步上车,抬手打着车帘。

    刚准备递手给喻玉儿,一眼看到马车里面软榻、软枕、吃食、热茶应有尽有。马车的轿厢四面还缝了厚厚的棉套子,小几上香炉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他默默地放下了打着帘子的那只手,扭过头看向喻玉儿:“你是把家当都搬车上了?”

    喻玉儿一脸无辜:“我怕冷。”

    周长卿:“……”

    从郡王府到喻家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这一路能有多冷?这才九月中旬。不过他却什么都没说,伸手拉了喻玉儿胳膊就把人给拽了上去。

    喻玉儿进了马车,坐下身后皱起了眉头。

    周长卿坐在一旁的软凳上,身下绵软的感触,这喻氏把坐垫里都塞了棉絮。

    他眼睫微颤,眼角余光瞥见她捏着自己手腕,不高兴地皱了眉头。周长卿略一迪美,瞥见她手腕红了一圈,不由一怔。而后淡淡移开了视线。

    他的冷脸,喻玉儿早就见怪不怪了。这才哪儿到哪儿,腊月寒冬,她还得在这小几下面放个暖炉。

    还别说,年轻时候的周长卿比起后来老谋深算的镇北王,表情活泼多了。

    不知是哪儿来的逆反心思和恶意,喻玉儿的恶趣味陡然冒出来。不仅饶有兴致地喝茶吃点心,还从软榻后头的巷子里翻出了一本话本子,当着他的面儿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画本子的封皮正对着周长卿,四个大字尤为醒目——《深闺春事》。

    周长卿:“……”

    在车内待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他丢下一句‘我去骑马’,人掀了帘子出去了。风卷进来,送进来一丝周长卿身上清淡的木质香味。

    等人影远去,喻玉儿才抬起头,将话本子丢一边冷笑一声。

    烦人吧?

    往后有你烦的!

    马车晃晃悠悠的抵达了喻府。门口早就有人在巴望着了。

    喻老太太一大早就派了人在门口等。此时看到马车过来,匆匆回院子禀报。不一会儿,喻老太太扶着下人的胳膊亲自过来接。

    喻玉儿下了马车,看到祖母的一瞬间就红了眼睛。

    她扑过去抱住老太太,老太太抚着她的后背就连忙笑:“多大姑娘了,怎么还哭鼻子。这是长卿吧?快,快屋里坐。”

    周长卿才十六,还未取字。喻老太太只能拿大名唤他。

    周长卿上前行了一礼,淡声道:“祖母。”

    “好好好!”喻老太太见到周长卿好生欢喜,当真是几辈子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后生。越看越觉得与自家孙女相配。她一手攥着一个人的手腕,拉着两人就往后院去。

    几人往后院走,喻玉儿才想起来喻宁。喻宁这时候应该才九岁,还算是个乖巧的孩子。还没有变成后来那般赌起来六亲不认的赌徒。见他没在,于是提了一嘴:“阿宁呢?”

    “阿宁去你叔公府上,一会儿该回来了。”

    喻老太太抹了抹眼泪,方才喻玉儿哭,哭得她也鼻酸了,“今儿你回来,他欢喜的紧。”

    “叔公?”

    “你六叔公。在城西那个,经营皮货买卖的。”

    喻老太太笑着让婢女给周长卿斟茶,喻家吃的茶叶都是江南每年最新的茶:“你出嫁以后,阿宁一个人在府上寂寞。你六叔公上回过来,瞧着阿宁寂寞,便把人接到那边去住几日。”

    喻老太太不提也罢,此时喻玉儿倒想起来。

    这六叔公,说是姓喻,其实跟喻家主家已经隔了几代。再多一代,就要出五服了。他手头那皮货生意,是当年喻金峰看亲戚一家日子过得窘迫,将手头生意分出一支,给六叔公家糊口。

    这六叔公家中子嗣做买卖的本事没有,给了生意也做的不如意。不过娶妻生子方面努力,人丁十分兴旺。喻金峰去世后,这六叔公以喻家长辈自居,总想着来喻家这边当家做主。

    “怎么想着把阿宁送去六叔公家?”喻玉儿皱起眉头。

    “阿宁近来跟小山玩得好,”喻老太太呷了一口茶,“小孩子罢了,大人的事跟孩子没关系。阿宁喜欢,便叫他玩去。”

    提到这喻小山,喻玉儿心里咯噔一下,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什么。

    这喻小山是六叔公的第五个孙子,比喻宁大五岁,如今已经十三岁了。这人现在还没什么坏名声传出来,但十年后可是西城出了名的泼皮无赖。

    喻宁后来染上赌博的恶习,该不会是这喻小山带着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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