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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醒来后的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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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乙骨君, 这些就拜托你了。”

    “好的前辈。”面容寡淡的少年避开了前辈的肢体接触,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时略显局促的扬起头,扯出尴尬的笑, “抱歉。”

    “不不不,是我忘了,乙骨你有洁癖。”成熟的大人总是能够得体的化解一些非必要的尴尬。

    更何况本来就是女人有求于人,为了和朋友一切约会而将自己的工作扔给少年的这种行为, 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好在乙骨是个烂好人性格,他并不在意这些,甚至非常贴心的提醒还在店里的前辈时间快到了。

    直到女人再三承诺会给少年带伴手礼慌忙离开便利店后,乙骨忧太这才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

    而且……

    转了转无名指的素戒, 少年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样就足够了。

    要是太靠近的话,里乡会不高兴的。

    在乙骨忧太心里, 这才是头等大事。

    等这个月工资结了就和店长辞职吧, 前辈对他的边界感越来越薄弱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 乙骨忧太都没有心情陪女人玩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

    或许是因为刚刚被男友劈腿失恋,便利店的前辈心情郁结的同时又疯狂想要证明自己的魅力。

    她渴望一场艳遇。

    那会让女人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同时也会让她心里升起一丝对前男友的报复。

    而乙骨忧太正是她选中的目标之一。

    毕竟男高中生总是很难拒绝成熟稳重的知性美女。

    正是因为直白地感受到了这一点,才让乙骨忧太感到生理性的恶心。

    他厌恶过于直白充满欲望的目光。

    那会让乙骨忧太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就比如在得知最后的亲人离世,第一反应是狮子大开口索要天价赔偿金的祈本老太太。

    她连一滴真诚的眼泪都不愿为她唯一的亲人流下。

    乙骨忧太不明白。

    他第一次直面了世道的不公。

    明明像只水蛭一样依附在货车司机身上吸血的是祈本老太太啊,为什么到最后会是他的里乡孤孤单单地躺在冰冷的停尸房里?

    何其不公。

    哪怕后来听说祈本老太太回到旧公寓收拾整理旧物的时候,因为电路老化加上用电不规范导致触电身亡。

    直到尸体在旧公寓里腐烂发臭, 这才被上门讨要管理费的管理人员发现, 拨打了报警电话。

    一生都在追求体面的祈本老太太以最不体面的方式死了。

    从那时起, 乙骨忧太便生理性地厌恶着别人用充满欲望的眼神看向自己。

    那会让忧太不断在内心责问自己, 他在和里乡一起长大的这些年, 到底都忽视了些什么。

    他的里乡,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

    乙骨忧太目睹了幼驯染的死亡,却又发自内心的无法接受,他认为里乡还活着。

    每周定时的心理咨询让本不富裕的家庭变得捉襟见肘,乙骨太太原本打算为女儿选择一门兴趣课程的,也在深不见底的心理咨询费,选择了放弃。

    乙骨先生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在日益增长的开销下,已经开始相看合适的兼职了。

    如果不是因为女儿还小,已经习惯了全职太太身份的乙骨太太,说不定也要开始找寻合适的工作用来补贴家用了。

    家里所有人都在为了乙骨忧太的病做出了无声的让步。

    于是乙骨忧太在家里人的期待下,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但是……

    “那孩子又在自言自语了。”

    “哥哥,你在和谁说话?”

    “他已经死了!你清醒一点好吗!”

    家人或害怕或愤怒的话语并没能让乙骨忧太醒悟,他只是在某一天,迅速地搬离了令他窒息的住所。

    没有人知道乙骨忧太是从哪里拿到的一笔巨款,他靠着来路不明的巨款,小心翼翼地脱离了生活了十余年的环境,独自一人跑去了埼玉县。

    但不得不说乙骨忧太平静地宣布他的决定时,乙骨忧太至亲至爱的家人们都松了口气。

    甚至来不及担忧尚且年幼的孩子独自一人生活靠什么维生。

    在甩掉了巨大的包袱之后,是油然而生的轻快。

    于是乙骨忧太同样也松了口气。

    他雷厉风行地买下了一间公寓,又用剩下的钱购置了必备的家具,一切都是按照他计划中的那样。

    在无数个午后闲谈的未来里,乙骨忧太会和祈本里乡拥有一个家。

    小小的一间屋子,盛放下他们全部期望的家。

    乙骨忧太没好意思继续心安理得的成为家里的负担,哪怕他一直知道,他的父母甚至是他的妹妹从没这样想过。

    他近乎固执的将家里打来的每一笔生活费存起不动用,准备等到妹妹再大一些后将这些年存下的相当可观的生活费全部交给妹妹。

    这是他亏欠妹妹的。

    作为一名学生,哪怕乙骨忧太再是节约,固执地想要独立生活后,他手里的钱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为了能够维持基本生活,他又不得不辛苦地在每个放学后身兼数职。

    他下意识的拒绝了不合常规的兼职。

    又因为还是未成年,他能够找到的合法兼职其实很少。

    虽然是廉价劳动力,但店老板也怕警察三天两头的上门查访。

    就连这家便利店的打工,也是因为老板看他实在可怜,这才勉为其难答应。

    乙骨忧太一直都很珍惜这份工作。

    只是来自异性前辈的好意,是会让少年感到困扰的。

    即便乙骨忧太知道,一切的动机都不过是一场赌约。

    在女人回来接班后,她如约带来了巧克力慕斯蛋糕,或许是有心,又或者只是无意,这款慕斯蛋糕是当季新品,被学校的女生们戏称为爱的物语系列。

    大概是看出了少年的犹豫,女人哈哈大笑,解释道这些都是她朋友自作主张非要送给她的啦。

    她最近在减肥,这种高糖高油的食物,就是她的克星。

    乙骨忧太从善如流地谢过了女人的好意,将便利店打折的便当和卖剩的关东煮打包,在女人善意的玩笑话中,腼腆地笑笑,换好了衣裳离开了。

    再不快点离开的话,前辈会死的。

    这并不是一句玩笑话,而是一个事实。

    乙骨忧太会迅速搬出来,并且得到家中长辈的同意,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病情。

    而是因为他被诅咒了。

    而乙骨忧太并不舍得将附身的诅咒拔除。

    但是他的父母只是普通人。

    他们理所当然的爱着自己的孩子。

    但是高额的诊费,乙骨忧太时不时的自言自语,以及家里频频发生的怪事……

    一件件,一桩桩无时无刻不在刺激着乙骨太太纤细的神经。

    为了这段岌岌可危的母子情可以延续,乙骨忧太搬出去住,就变成了最优解。

    在温泉旅馆时里乡就告诉了他的小狗。

    成熟冷静的大人是会选择最优解的。

    和那时的茫然无措相比,乙骨忧太已经逐渐长大,这一次,是他先做出了选择。

    在路过公寓门口时,按照惯例,乙骨忧太将女人用来当做谢礼的慕斯蛋糕送给了刚刚下晚自习,被弟弟臭着脸护送回来的少女。

    那是乙骨忧太隔壁的邻居——

    一对相依为命的姐弟。

    他们在同一所中学读书。

    在乙骨忧太刚来琦玉县的时候,他得到了两姐弟许多帮助。

    无论是学校,还是生活上。

    乙骨忧太是不幸的。

    天生就不适合和人吵架,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是天然的被欺负霸凌的对象。

    在仙台县时如此,到了埼玉县同样如此。

    乙骨忧太又是极其幸运的,

    他的邻居伏黑惠是个不良。

    还是个一统琦玉县各大中学,隐隐有向无冕之王发展的不良。

    哪怕他在那个时候还只是个小学生。

    为了保护津美纪不会因为升入中学,脱离了伏黑惠的保护而被人欺负,伏黑惠真的很拼。

    虽然这种保护一直都被津美纪念叨。

    这些都是津美纪和乙骨忧太讲的。

    他们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甚至连双人实践课都被分到了同一组。

    自然而然的就熟悉了起来。

    为了不让惠被人误解而感到受伤,津美纪对每个心怀善意靠近他们姐弟的人,都报以最大的诚意。

    哪怕她的弟弟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乙骨忧太并不喜欢将别人送给他的食物,特别是女性送给他的东西带回自己的公寓。

    但是便利店的同事有时却过分热情。

    是乙骨忧太推脱不了的热情。

    无意间知晓了乙骨忧太的为难后,津美纪便好心帮忙处理这些让乙骨忧太招架不了的热情。

    两年多时间的相处,乙骨忧太和伏黑津美纪之间,拥有了无言的默契。

    今天晚上也并不例外。

    解决掉手里不大不小的定时炸弹后,乙骨忧太松了口气,提着剩下的便当,脚步轻盈地回了家。

    刚打开门,仿佛有感应一般,灯自动打开了,热水壶里也烧上了热水。

    电饭煲里的米饭已经刚刚煮好,厨房的灶具上甚至煨着一锅牛腩咖喱。

    铺着小碎花桌布的餐桌上,素色花瓶里插着一束干花。

    如果忽略掉在五分钟前,这间屋子还是空无一人的状态,这就是普通工人家庭下班之后习以为常的日常罢了。

    乙骨忧太将蛋糕放进冰箱,又倒了杯水,这才坐回沙发上,柔声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说道,“谢谢,里乡。”

    这句话仿佛是一句解开所有诅咒的咒语。

    于是空无一人的公寓被黑暗包围,无尽的,扭曲的黑暗将静坐在沙发上的乙骨忧太吞噬。

    乙骨忧太应该反抗才对。

    如果这间公寓中有任何一名咒术师存在,他都会感受到这无穷的,如同实质了的咒力。

    那是光是直面,就会因为恐惧吓得丑态毕露的不可说存在。

    但是乙骨忧太并没有升起任何的反抗。

    他沉溺于黑暗之中,因为这片黑暗名为祈本里乡。

    是和他许诺了永远的里乡啊。

    所以乙骨忧太无法反抗,也不愿反抗。

    他任由自己沉溺于无穷海上,近乎自虐一般,享受着令人痛苦的窒息。

    只有这个时候,乙骨忧太才能感受到他的里乡还活着。

    【欢迎回来,忧太。】少年附在他的耳畔低语,如同一只野兽在巡视领地,靠近乙骨忧太的脖颈鼻翼微嗅,【忧太是个坏孩子哦。】

    今天也带回了别的女孩子身上的味道。

    又是哪个坏孩子试图拐走别人家的小狗呢?

    祈本里乡歪着脑袋,鼻翼间陌生的香味让他感到焦躁,甚至无法控制内心深处涌现的杀意。

    要怎么才能让忧太眼中只有他一个人呢。

    折断他的双腿将他关在家里够吗?

    剜去双眼让别人再也不能觊觎那双小狗眼够吗?

    还是杀掉所有妄图将忧太从他身边抢走的家伙?

    【那是津美惠,里乡还记得吗?上次来家里做客的同学。】

    就像完全没注意到那铺天的杀意一般,乙骨忧太依旧保持平静,他小心翼翼的将祈本里乡凉如冰块的手握住,时不时地哈气试图让里乡感到温暖。

    混沌的大脑中勉强回忆起了似乎确实存在的少女,确定了她的无害性后,危机解除。

    于是黑暗褪去,黑白分明的世界出现了彩色的光。

    那是乙骨忧太死死握住不愿放手的光。

    【我回来了,里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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