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顿门阀政治
传说,周氏皇族的先祖,跟其他大小世家的祖先一起,在数百年前,突然出现在长冬郡北岸。
礼顿公国位于联盟大陆北端,长冬郡北岸的不冻港继续往北,就是延绵不绝,荒无人烟的冰川。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出现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
联盟大陆的土著喜好四处征伐。而这些突然出现的移民,风俗习惯则恰好相反。
他们安然在广袤的长冬郡平原驻扎下来,以家族为单位,构筑起高大的堡垒,在里面休养生息,安居乐业,形成一套封闭自洽的生存体系。
联盟大陆诸侯对封闭而井井有条的长冬郡好奇已久。但长冬郡的外来客,有一套特别的练兵方法。
最初的长冬郡坞堡,兵强马壮,戒备森严,没有诸侯能从防守严密,选址易守难攻的堡垒下讨得了好。
但他们封闭的不仅是经济体系,还有风俗习惯跟文化环境。不与外界交互的后果就是,经过数代更迭,长冬郡移民人数骤减。
而与之相对,蒂恩和米思亚郡地区,因为与联盟大陆其他地区交互繁忙,进入人口爆炸阶段。
最终,一方强大的可可公国诸侯,攻破了第一座坞堡。
长冬郡一度全境沦陷,异国移民们纷纷出逃,工匠和织女被抢到各个领地里为领主和皇族效力。世家子弟有的死守坞堡,有的出逃到联盟大陆各地,散入市井之间。
他们开始被迫与异族通婚,后代不再是清一色的黑发黑眸长相。又这么过了百年,当年的长冬郡移民,已经彻底融入联盟大陆,分不清彼此了。
而流落市井的周氏先祖就是在这个时候,横空出世。
周氏也是通过裙带关系发的家。
一个野心勃勃的周氏女,受到某位诸侯王子的青睐,嫁入诸侯领地,凭借移民世家传承下来权谋方略,蚕食掉丈夫的势力,成为一方霸主。
她聚集起长冬郡移民的残余势力,以残留下来的零星坞堡为根基,对外征战,最终打下了礼顿公国的江山,成就了周氏皇族长达三百余年的封建霸业。
皇家领地是周氏皇族,乃至长冬郡移民世家的象征,与礼顿公国的其他区域风俗迥异。
据说,皇家领地,保留着来自周氏皇族故乡最完整,最原汁原味的风俗传统。
即使是在周氏皇族退居中部宫殿,礼顿政府下议院掌权之后,皇家领地也仍然颇受优容。
为了维持世家子弟仆从如云的排场,宫务部还派职员到领地常驻,伺候领地族人日常起居。每年,财政部也会拨款给领地开销。
皇家领地主要分布在北部,跟牛党票仓距离产生美,牛党内阁拨款很痛快。但近些年鹿党上台,宫务部跟财政部就开始抠搜了。
如果鹿党要往北部拨款,与其把钱放到永远不会给他们投票的皇家领地上,还不如拨给北区的贫民们搭房子呢。
加之上任国王顾着跟楚家眉来眼去,对皇家领地少了看顾,进一步削弱了皇家领地在蒂恩城的存在感。
领地的待遇变差,族人也都纷纷往外跑,人越来越少,收入也越来越少。
于是如今,皇家领地又重新面临与最初的长冬郡坞堡同样的问题:人口不足。
宫务部使团一连拜访的三个领地,都有这个问题。
陆沛沛分析道:“皇家领地的人口外流很厉害,大多数贵族都搬出去了,年轻人的习惯也跟领地风俗格格不入。”
他们今天甚至到了一处领地,半天敲不开门。还是路过的猎手告诉他们,那里已经没人在住了。
但他们依法不能硬闯,还要等皇家军团过来开门。谢淋所在的领地算是发展得最好的,其他领地中,有不少跟外面的荒地没有区别,荒凉无人烟。
“陆助理,接下来还有什么日程安排?”费峥揉着眉心,“没事的话,我们要回去看账了。”
他们当然不能待在领地看完账再走,要不然一年都逛不完所有领地。
他们每到一处,就把账目复制下来,扫描后发到宫务部,让宫务部负责领地账目的职员查看,再把报告发回来。
“今晚要跟宫务大臣的议会秘书碰个面。”
谢小池一拍头。
差点忘了,宫务大臣还有个议会秘书,在长冬郡管那子虚乌有的防风林呢。
当晚,见到宫务大臣议会秘书的那一刻,谢小池、陆沛沛、安朗三人大为震撼。
“吕老师?”
见到穿着工作装的吕熊府,出现在宫务部驻长冬郡办公室,连近来愈发稳重的谢小池都张大了嘴,一时不知该如何打招呼。
“哦,是你们啊。”吕熊府比他们淡定得多,“毕业了?还考上了公务员?不错嘛。”
“你们认识?”费峥疑道。
不应该啊,宫务大臣的议会秘书,十年没回蒂恩了吧?
“他在米思亚郡立高中教过我们政治学。”谢小池替费峥引荐。
所以,本应该在蒂恩城上班的次长级秘书,被派到了长冬郡数树苗,又自己跑到米思亚郡教政治学去了。
“你们问我为什么能跑到米思亚郡教书?”吕熊府“呵”了一声,“反正没人关心我人在哪儿,我离开长冬郡的办公室这么多年,有人发现过?”
“谢同学,我记得你。”吕熊府打量着谢小池,“你能在米思亚郡立高中插班,还是林家找了我的门路。你不是挺能干的嘛,怎么沦落到宫务部去了?还被派过来管皇家领地?”
“你要是跟我一样,混了个次长级退休,那也还好。年纪轻轻,才到助理次官级,就坐了冷板凳,你是犯了什么事,被这么个流放法?”
“呃。”谢小池尴尬道,“是我自己主动要来巡视的。”
“你不是编修生吗?”吕熊府不可置信地问,“来入这么个坑,图什么?”
宫务部驻长冬郡办公室,是著名的升迁无底洞,文官火葬场。但谢小池刚刚从另一个本来据说是无底洞的网络新闻管制处抽身,对所谓“无底洞”部门的说法,嗤之以鼻。
吕熊府见几个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样子,知道他们是真的是冲着做出点成绩来的,叹了口气。
“也罢,我今天,本来也要替你们引荐几个人。”
长冬郡南区的土著财阀,主要就是两大巨头,齐氏,萧氏。
当然,还有个低调的隐藏大鳄——最近因为网络新闻业的迅猛发展,势力直逼两大巨头的应氏。
而北区是贫民区,人多地少,各种小势力错综复杂,乱糟糟地分布在北区灰暗脏污的地块上。
这些小势力里面,相对强势的,都是南区财阀的代表,比如方家扶持的北区帮派,齐、萧两家新扶植的北区地产头子钟家,还有跟林家交好的吕家。
吕熊府、吕熊第兄弟,基本盘其实在米思亚郡。吕熊第是最活跃的工会活动家之一,在米思亚郡下城区耕耘多年,在下城区工人间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而林家出了个梅娜徳公学的林校长,在长冬郡南区地位超然。
两家组成联盟以后,形成了有别于顾家的另一种端水模式——
林家帮吕家巩固在长冬郡工业领域的地位,吕家帮林家跟米思亚郡新兴服务业牵线。
众所周知,长冬郡工业落后,米思亚郡商业落后。两家就是打着哪里冷门往哪钻的主意,不去跟大财阀抢食,倒也分别混得风生水起。
吕熊府要替他们引荐的,就是吕家、林家人。
“哟,谢秘书,这真是,好久不见了,都有七八年了吧?”吕熊第率先起身相迎。
吕熊第当年跟林亦闻向谢小池施压,把她塞进梅娜徳公学的时候,是真没想到,这个贫民窟出身,无依无靠的小女孩,能从权贵云集的梅娜徳公学冲出一条路来,走到今天这一步。
虽说,她现在是来坐冷板凳的宫务部助理次官,可她才多大?
别的公务员,花十年时间,都未必能做到这个职级。
而谢小池,大学毕业,刚好一年。
一同跟他们见面的林亦闻则还算坦然,林家好歹还在谢小池要准备大学入学统考的时候,拉了她一把。
他自觉跟这位皇室资产管理委员会的实际负责人,关系不错。
“议员管理选区,要靠地头蛇。文官到地方上办事,也是一个道理。”即使是当着“地头蛇”代表吕熊第跟林亦闻的面,他也说得很直白。
这两人一个是他的同胞兄弟,另一个是他铁哥们的嫡亲侄子,大家都太熟了,兜圈子反而伤感情。
“皇家领地,主要分布在北区。你们想在皇家领地做什么,最好先跟我们两家商量,我们评估过可行再动手。自家人商量妥当再对外开工,总比把消息放出去,结果毫无建树要强。”
这个访问团里,四个核心人物,三个都是吕熊府的学生,谢小池还是他儿子吕家治的救命恩人。吕熊府是真心把他们当做小辈看待,替他们打点。
费峥听到他的话,心里却不太舒服。
他们要让皇家领地创收,就要动北区地头蛇的蛋糕。这位吕秘书,分明是把他们禁锢到了这两家划下的圈里。
谢小池对吕熊府的话,未置可否。
“我们只是替陛下来了解皇家领地的现状,未必要对皇家领地做什么。”谢小池强调他们此行的目的,“皇家领地要做什么,也应该由陛下决定,我们只是陛下的文官代表而已。”
“你们真的只是来转一圈就走?”吕熊府看起来有些失望。
林亦闻见状,打圆场道:“嗨,吕叔。你也不看看谢秘书是什么级别,人家是一个下属部门的副秘书,有正事要干的。还能一直待在长冬郡陪你数树苗不成?”
他知道,自己族叔的这个哥们儿,有些比较激进的想法,也很叛逆,看不惯公国财阀当道的局面很久了,整天想着怎么把两大公学拆个干净。
也不知道他那个做公学校长的叔叔,跟这位反公学教育的激进派,是怎么好到现在的。
深夜,谢小池坐在旅馆的书桌前,翻看今天调到的皇家领地账目。
费峥特意走到阳台上观察谢小池的房间,看到她的房间还在亮灯,便敲响了她的房门。
“虽说长冬郡的空气好了很多,但学姐你今天运动量太大了,应该早点休息的。”他顿了顿,“来日方长,工作是做不完的。”
他也总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来日方长,他还要陪他的学姐走过很长的时光,跟她一起,实现他们的理想。
所以他不能着急,他要以最稳的步调,走到她的心里。
“我睡不着。”谢小池扔下手头的文件。
今天跟吕家和林家的会面,给了她一些改造皇家领地的思路。如果按照她的想法去做,要做的事就太多了。
她对加斯顿王子的印象不太好,在女王大婚后的一段时间,她希望自己能常驻蒂恩城。
而要赶在女王大婚前回到蒂恩,她的时间很紧。
费峥看了半天,取过一沓材料:“那我们一起看。”
“你不休息?”谢小池侧过脸问他。
“学姐睡不着,我也睡不着。学姐的身体这样,都还在加班。我身强力壮的,哪里睡得着。”
“咳,咳,我的身体已经没怎么样了。”谢小池的语气讨好,“那就麻烦费秘书,陪我加班?”
“……嗯。”费峥别过脸,脸颊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