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的意外不算意外
说起来，李虚除了第一次跟谢小池见面的时候，提点过几句选择选修课的小技巧，还没怎么履行过导师的职责。
谢小池非常让人省心，学习问题自己解决；
论文也是自己选题自己写，他只需要提几点结构上的建议，修改都不用怎么修改。
他真正履行作为导师的职责，是从谢小池毕业开始。
李虚对谢小池的第一次专门指导，就是为了指点她在结束学生生涯后，参加的第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大型考试
——文官遴选考试。
文官遴选考试跟编修生考选内容差不多，也是分为笔试、面试两个部分。
但编修生考选，如乌伯宁当时对谢小池和费峥所言，见习人员到哪里都是在做类似的工作。考编修生，最重要的是考进去，具体去哪个部门不重要。
文官遴选考试则不同，考上以后第一个任职的部门，是考生们文官生涯的第一站，决定了他们的起点高低。
入职后都是助理文官，传媒部跟体育部的助理文官，地位能一样吗？
李虚在纸上把内阁二十六部除了首相办公室、内阁办公室、上下议院领袖办公室以外，谢小池有可能首次入职的二十二个部门，按主官的职级高低排列出来，给谢小池讲解。
“新人嘛，财政外交内政行政，这前四个部门就别想了，同样的岗位，这四部的职级通常比其他部门高半级到一级。而且吧，刚上来就入最重要的四个部门，容易在原地打转，不利于你积攒履历。”
他划去前面四部，又刷地划去卫生部之后的十个部门。
“这十个让编修生去，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如果你被分配到这十个部门里去，说明你在遴选考试里的表现，刚刚及格。等你升到次官级，至少能领一个下属部门的时候，去这些部门才有意义。”
谢小池刚要数数剩下的部门，李虚又从里面划掉三个。
“这三个，有两个职能范围太窄，进去就只能待到退休。还有一个工业部，牛党执政的时候倒是香饽饽。鹿党执政期间……就算你以后要被任命做总长，见到这个部门也要绕着走。”
“呃……”
“地区发展规划部跟交通部嘛，部门本身没什么问题。就是这两部大臣现在撕得正凶，不利于新人猥琐发育。”
谢小池：“……所以我的选择就只有……传媒部，商贸部，卫生部，这三个地方？”
“没错。”李虚悠然靠回办公椅靠背。
“可是，李教授。这是文官遴选考试，竞争很激烈的，我貌似没有挑肥拣瘦的余地吧？”
“我可能没有说清楚。”李虚竖起食指，“我划剩下这三个部门，并不是要求你去争这三个部门的入职名额。是你作为编修生，只要在考试中发挥正常，遴选委员会只会把你指派到这三部其中的一部。”
“一般考生，确实没有资格挑肥拣瘦。而编修生则不需要挑肥拣瘦，你的长官们会把最肥最合适的，捧到你面前。”
李虚对礼顿公国官场生态的了解，是宏观上的。他没有太多的消息渠道。
给谢小池提建议，完全是依据过去跟公国政客接触的经历，以及他多年的研究成果。
要打探具体的消息，还得看乌伯宁。
报名文官遴选考试后，乌伯宁就告诉谢小池一个小道消息：这次考试，有人会针对她。
具体是谁，不清楚。
乌伯宁也很恼火，之所以恼火，不是因为他想不出来有谁会针对谢小池。
而是因为，目前有动机针对谢小池的人，有一个内阁这么多。
在谢小池专心致志写毕业论文的这段时间里，礼顿公国的文官集团内部，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起因是，刚刚升迁的地区发展规划部次长级秘书，辞职了。
高级文官辞职不多见，但不是没有先例。最让文官集团难以接受的是，这位次长级秘书辞职后，转头就跳槽到了地规大臣的顾问团，成为了地区规划部大臣的首席政治顾问。
这样的跳槽路径闻所未闻，在文官们眼里，这就相当于工会密谋罢工的时候，其中一名工友突然去做了同一家公司的人事部主管，还对老板把工友卖了个彻底一样。
这背叛来得让人猝不及防，也把文官一直引以为傲的，同僚之间的“忠诚”，撕了个粉碎。
跳槽的这位前高级文官，现政治顾问，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文官们的小秘密，向内阁大臣们抖搂了个干净。
其中就包括文官们给内阁下套，进行教育改革，从而导致两大公学被迫松口，开始招收外招生这件事。
那时还是牛党内阁在任，有媒体提出公国高等教育资源分配不均——
大学学位，尤其是三大名校的学位，与普通高中毕业生人数严重不匹配，要求牛党内阁推行教育改革，均衡教育资源。
当时，鹿党的影子内阁教育大臣没想太多，只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可以用于攻击牛党内阁的切入点，就在质询会上提了这件事。
事情闹得不大，报导此事的媒体只是个小报社，影响力一般，拿到的数据也不全。
教育大臣让自己的部门副手，当时的教育总长像以往一样，替他在质询会上踢皮球，把反对党绕晕，这事儿就能过去了。
但教育总长却好像突然被打上了“政客buff”，直愣愣地告诉鹿党影子内阁，你们引用的数据错了，态度鲜明地站在牛党那边，指责鹿党凭虚假的事实提出指控，浪费自家大臣的时间精力。
教育大臣当时是感动又疑惑，下来就问教育总长，你说鹿党那边用的是虚假数据，有什么证据没有。
教育总长就回答，我是凭我浸淫教育部多年得出的结论。您要证据也好办，我们马上成立调查委员会，把真实的数据统计出来，让鹿党出一个大糗。
果然，最后统计出来的名校升学率，比鹿党拿到质询会上的数据，多出来几十个百分点。教育总长卡着下议院辩论之前的时间点，把报告交给自家大臣。
教育大臣可兴奋了，看完简报就把新数据捅到了下议院，根本没看这个数据是怎么来的。
事实证明，鹿党的数据没错，教育部的官方数据也没错。
只不过鹿党的数据，只统计了普通高中的名校升学率；教育部统计的时候，把两大公学也算进去了！
当时在下议院，双方还就数据真实性进行了辩论，光用简报辩不出个所以然，又把详细报告拿了出来。
辩着辩着，两边都开始发现不对。
这个新数据，跟鹿党的数据这么一对照，不是相当于把两大公学架到火上烤吗？
政客们难得主动偃旗息鼓，议长也开始打岔，这一幕被礼顿广播电视台的镜头，忠实地转播到了千家万户的电视机上，引发了诸多质疑：
为什么两大公学的名校升学率能比普通高中高这么多？
两大公学的学生是成绩特别好？还是他们有什么别的升学路径，是我们普通高中的毕业生不能走的？
还是说，三大名校录取的时候，歧视普通高中毕业生？
最后牛鹿两党难得同心协力，通过各种手段把两份数据做平，才以两大公学各放出十个外招生名额为代价，平息了舆情。
但公学学生面向三大名校有免试推荐名额这件事，也是彻底瞒不住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两大公学不利的风言风语就没停过。
当时这事儿一出，直接导致牛党的教育大臣辞职；鹿党的那位影子教育大臣，直接错失鹿党执政后的入阁机会。
一切的始作俑者教育总长，则显得特别无辜。
他反问自家大臣，我在简报下面附了详细报告，您没看吗？
部里给您统计出来的数据，难道不是真实的？
教育大臣有苦难言，也觉得自己不占理，没把报告看仔细。
于是教育大臣黯然退场，教育总长依然做着他的一把手，迎来新一任教育大臣。
结果现在，地区发展规划大臣的新顾问告诉他们，这一切都是文官们故意的，从旧数据被捅给小报，到两党就数据问题起争执，都在文官集团的设计之中。
两名受害者如今沦为后座议员，得知真相后，简直想生撕了当时的教育总长。
如今这位前教育总长正待调任，即将成为地区发展规划部总长。地规大臣对这项人事任命提出了极大的抗议，鹿党内阁跟文官集团之间的关系也因此，再次变得十分紧张。
与此同时，在文官内部，相互之间不信任的氛围也开始蔓延。
文官们暗中推行“外招生计划”，就是为了解决两大公学的学生，与各自金主牛鹿两党的关系过于紧密，导致高级文官队伍无中立人才可用的问题。
而“外招生计划”目前最大的成果，就是即将参加本届文官遴选考试的谢小池。
她的履历太漂亮，编修生出身，是梅娜徳公学的优秀毕业生，还拿到了蒂恩大学政治系一等荣誉学位。这个配置，能跟现任文官长魏学初一拼高下。
如无意外，未来各部总长的位置中间，必有她的一席之地。
现在的鹿党内阁，就特别想让这个意外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