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鸟儿没虫吃
按照应父提出的设想,谢小池在应父的说和下,跟鹿党冰释前嫌。
有了应家的关系,凭借谢小池本人的能力,她很容易就能混到鹿党高层,以至于成为前座议员,然后在鹿党推进放松对星云传媒的限制。
星云传媒一旦脱离鹿党的掌控,谢小池可以选择功成身退,跳槽到星云传媒高层任职;也可以继续留在鹿党,利用应家的影响力继续从政。
如果没有应世阳想娶谢小池这回事,这个计划里,应父替她考虑到了方方面面,进可攻退可守,确实是亲闺女的待遇了。
但这个计划有一个致命的问题:谢小池走的每一步,都太依赖应家了。
她跟鹿党的关系靠应家黏合,应家脱离鹿党之后,鹿党凭什么继续支持她呢?一个没有政党支持的议员,还有政治前途吗?更不要说,她本质上就是应家在鹿党内部的高级间谍,事情一旦败露,她甚至会被鹿党封杀。她的退路都是应家安排的,这个时候应家要她嫁,她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拒绝的话,应家可以让她粉身碎骨,多年的苦苦经营全部化为乌有。
嫁入应家甚至不是最坏的结局。更残酷的是,万一应世阳到那个时候不想娶她了,应家或许也不再有动力为她筹谋,她的下场就只能是坐在后座议席上碌碌无为,或者是转向其他领域重新开始发展。
重新开始,白手起家,听起来很励志。
但其实在财团与门阀当道的礼顿公国,如果没有应家这样特殊的机缘,普通人一辈子也遇不上改换门庭的机会。
要知道,无论是公务员考选还是文官考选,都是有年龄限制的。在礼顿公国,想要参政,要么参加竞选成为议员,要么考上公务员。即使谢小池放弃议员的职位重新开始,也彻底失去了在礼顿公国参政的机会。
想明白个中利害,谢小池更加坚定了自己成为公务员的志向。
在目前的礼顿公国,她这样的出身,想要从政就必须依附财阀,只能追随自己依附的财阀势力行事。只有身处相对独立而且强调中立性的文官系统,她才有可能摆脱被财阀摆布的命运。
但她没有直白地跟应父对质。
无论应家父母对她的感情是真是假,对方客观上实实在在地帮过她许多,替她给警局施压,让她最终找到杀害母亲的真凶,在她晕倒昏迷期间又照顾过她的身体。这次新生入学事件里,也是应家暗中通过夜家,压下鹿党对她的不满。
她在梅娜徳公学的学习生活,也拜应家所赐,还算风平浪静,无人打扰。
“比起待在鹿党内部,立场中立的文官身份更能抗衡鹿党,在应家脱离鹿党以后,我的身份还能帮助应家站稳脚跟。比起参加竞选,照顾选区,我个人也对有统筹性质的行政管理工作更感兴趣。”
“可是这样的话,我们就帮不上忙了。”应父皱眉,“你就不怕没有支援,会沦落到跟阿甜那个姓费的运营助理一样的境地吗?”
“够了。”应母赶紧截住应父的话头。
“小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小池,你既然打定了主意,就放手去做吧,年轻人没必要畏手畏脚的。老公你也别吓唬孩子,我们小池梅娜徳出身,人又聪明,怎么就非要靠你帮忙不可了?”
“茹心……”
应母在丈夫再次开口之前把谢小池推了出去。
“小池,你不是说要跟世阳谈谈?他该等急了。”
谢小池松了一口气,她对应家人,尤其是应雨甜感情特殊,实在不想直接跟应父起冲突。
刚才应父的话里,已经隐隐语带威胁。
如果谈话继续,应父仍然固执己见,她就只能跟他彻底把话说开,她跟应家的关系也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待谢小池告辞离开,应父就开始对妻子抱怨:“茹心你干嘛坏我的事?”
应母一巴掌打上丈夫的脑壳。
“你们姓应的,感情观真是一脉相承的扭曲。我好不容易看着阿甜掰了过来,世阳又犯病,你还纵着他!你当初说得挺好,小池很难得,所以要谨慎对待人家。你的谨慎就是设个套让人家往里钻呐?”
“那她不是没钻嘛。”应父摸头,“你骂他俩就算了,可别把我骂进去。什么叫我们姓应的,只有他们,我很正常吧?”
“你?”应母撇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控制欲多强。我要不是嫁给你,说不定就要被你绑到哪里玩囚禁play了。”
“我哪里敢……”
“唉,我总觉得世阳这回要栽。”应母叹气,“你还是准备好心理医生吧。”
饭厅里,应家兄妹俩围坐在厨房的小餐桌边吃着甜点。
“爸爸又叫阿池去密谈,他们怎么每次都这么多话说?”应雨甜用甜点叉有以下没一下地戳着餐盘上的歌剧院蛋糕,“这次妈妈也进去了,到底是什么事要瞒着我们?”
应世阳像是有什么心事,难得没跟应雨甜斗嘴,只一脸不安地用咖啡勺把陶瓷杯戳得叮当响,时不时伸手捋一把没有毛躁的小马尾。
见到谢小池出来,他猛地起身,差点把餐椅带倒。
“喂,我的蛋糕!”应雨甜赶紧稳住摇晃的小餐桌。
“应先生,谈谈?”谢小池朝露台的方向示意。
应雨甜意识到谢小池可能要摊牌了,紧张地看了哥哥一眼。
“去吧去吧,好好想想自己平时怎么跟别人谈合作的。”应雨甜把应世阳往外推。
“合作?”应世阳一愣,他还以为谢小池要谈……结果是要谈生意吗?跟阿甜的博主账号有关?
“对,拿出你的优势劣势跟未来规划。”应雨甜认真地提供攻略,“去说服你的合作对象吧。”
应世阳满脑子问号地走到露台上,心里还在想,她们主动找我谈合作,为什么说得好像是我要说服她们一样?
“应先生。”谢小池喊他,“今天在车上,你都听到了吧?”
……
应世阳纷乱的心思被瞬间清空,大脑一片空白。
“所以阿甜说的是真的吗?我希望你亲口告诉我你的想法。”
应世阳终于理解应雨甜说的“谈合作”是什么意思。
他想起谢小池在车上说过的话——
“……就像谈合作,自己的优势劣势,对未来的规划,都要表达给到合作伙伴,对方才知道怎么选择啊。”
他想了想,专注地看着她,重重点头。
“对,我很爱你,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生活,等你成年,我们就订婚,你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们就结婚。你不想要孩子可以不要,想要也可以。等我们老了,就买个海岛养老,或者周游世界……”
趴在露台另一侧窗户上偷听的应雨甜心里直呼好家伙,这怕不是连孩子的名字都起好了。
“我知道,这很突然,你可以慢慢考虑……我只求一个机会。”
“不突然。”谢小池缓缓道,“你那天特意告诉我,那条手串是你的主意,不就是为了暗示我吗?”
“我……”
“社交礼仪课,把握异性的各种暧昧暗示是基本功,我这算是迟钝的。”谢小池扯了扯嘴角,“你觉得我连续三个学期的必修课全a是蒙出来的?”
“我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没点破,我就会像名门淑女们那样对你回以暧昧,然后等你道破,我们就能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应世阳听到谢小池口中说出“在一起”三个字,心跳漏了一拍。
“为什么那天突然采取行动了呢?”谢小池面向阳台外侧,没有再跟应世阳对视,“因为看到我跟费峥走在一起?”
她都知道,她都知道了。
应世阳觉得自己好像正在被一层又一层地剥去遮羞布,露出内里那些龌龊难言的小心思。他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反驳谢小池的话。
谢小池说得太直白,揭穿得太狠,撞散了露台上原本旖旎的气氛。
应世阳没有再说话,谢小池也没指望他回答。她说对了,她也知道自己说对了。
他僵立在原地,又害怕又期待,等待着她对他的审判。
“你做了这么多,就是没有想过直接跟我谈谈。”谢小池叹息道,“我从来没有从发展男女关系的角度看过你,又怎么决定给不给你机会呢?”
应世阳想起他在车上偷听到的应雨甜的话。
“果然,是不喜欢吧……”他喃喃道。
“是的,不喜欢。”谢小池无情地点头。
这,就是答案了吗……
“哪有这么多一见钟情?难道你第一眼见到我就爱上我了?”谢小池无奈,“你为什么默认我会抗拒你的感情呢?被别人喜欢总是令人愉快的不是吗?只是我现在没有余力考虑恋爱问题。等我大学毕业,考上公务员,如果你还是对我有意,我们可以……以男女朋友的身份相处试试。”
谢小池话里的信息量太大,也过于让应世阳不敢相信,他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巨大的喜悦淹没了他。
“你愿意给我机会?”
“如果你愿意等到那个时候。”谢小池耸肩,“你的客观条件无可挑剔,我又是单身,没有必须拒绝你的理由啊。”
“在那之前,我们对彼此不负担恋人之间的义务,我只是说,到时候可以开始试试。”谢小池再次强调,“到时候才开始试试。如果这段时间,你有其他喜欢的人,也不必有心理负担,可以直接告诉我。”
“那,你呢?”应世阳紧张地问,“你会有其他喜欢的人吗?”
“我说过的,现在不会考虑谈恋爱,所以你也不用着急,看到我跟哪个男性相处就焦虑不安。”
应世阳已经把费峥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他此刻满心满眼都是谢小池的身影。
“小池。”
“嗯?”
“在我们正式交往之前,一次,就一次,能让我抱抱你吗?”
谢小池犹豫了很久,应世阳这个请求在她心里有点越界了。但两人刚刚定下了这样的约定,这个请求又好像不算过分。
算了,只是个拥抱而已。
“……可以。”
应世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随着他的靠近,谢小池嗅着他身上带着暖意的烟草味,却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直到他的双手合拢,她才犹疑地回抱了一下。
这一下,让应世阳一下子加大力气,狠狠把她圈到怀里。
“小池,我会等你的,我不会放手的……”
所以,你也不要放手啊,谢小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