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南
杭城距汴都有千里之远,是醴朝的一个三级城市,若说上京是贵气难掩的富贵花,杭城便是清雅温婉的江南少年。
昭月女帝每逢酷暑都会来杭城的水榭避暑,一边游览观胜,一边体察民情。
许言并不着急前往杭城,可她习惯了风餐露宿,只三个月她便到了杭城。
拿着名牌入了城,她牵着那匹陪伴了她三个月的黑马,入目是一片盛世景。
长街之上人来人往,有清秀的公子,也有悠闲漫步的女书生,拄拐的白发老人坐在竹椅上看着黄发垂髫的稚童追逐玩闹,茶水铺子里的酒客正大笑闲谈。街边处处是繁华的商铺,行走叫卖的小贩,有飘香的肉饼摊子和红艳艳的冰糖葫芦。
最人间烟火的一切,在许言眼里,竟犹如做梦一般。
她抬头看了看发白的太阳,罕见的勾唇笑了笑,犹如冰雪消融。
忽然,一束花被丢到她的怀里,她一把握住花茎,往投来处一看,只见一个约莫十六岁的清秀少年含羞带怯的看着她。
许言冲少年颔首,却不上前搭话。
在杭城,若是男女有意,可掷花以示喜爱,而所掷花种类不同寓意也不同,若是女子对掷花的男子有意,便可上去搭话,问其年岁家世,赠玉传情。
见许言无意回应,少年也不恼,只是含笑看着她。
许言权当没看见他笑盈盈的眼。
径自牵着马到不远处的告示牌处驻足查看,醴朝几乎每一个城池都会在城门内不远处的路边立上一个告示牌,哪怕是一个偏远的村镇,也会在入口处放一块写着文字的石碑。
杭城入口的告示牌上一般写着的是一些特殊的城规,贴着通缉犯的画像和招募工人的招募令。
许言曾来过杭城,知道这样的告示在杭城的市集中心也会有,方便城民从上面获取最新的信息。
不过告示上的内容不是随便能张贴的,需要经过地方官府的同意才可以,如果是发布个人相关的信息,如招募家丁和相亲广告,都需要缴纳一定的使用费。
她扫了一眼,上面写着衙门正在招募武功高强的捕快,需要武力值在二级以上,有意者可于本月十号早晨在演武场报名参加武力测级和面试。
大致看过告示榜上的内容后,许言牵着马往里走,这是杭城最大的主干道,道路宽广笔直,此处是城门入口,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她身形高挑,一身黑衣,面容冷峻,牵着一匹黑马,背着一把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剑,满身江湖人的冷酷和风霜,行人皆侧目看她一眼,却不敢走在她身侧。
不过她已习惯了,早先她戴着面具披着黑袍,也是这般境遇,所以如今,她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街边拿着破碗无所事事的小乞丐看到这个不知道从何处来得外乡人,眼前一亮。
凑上前去,道:“姑娘,可是第一次来?”
杭城的乞丐约莫和汴都的一般,喜欢给人当引路使赚些外地人的银子谋生,正巧她缺个导游,于是点了点头。
小乞丐看起来十岁左右,身上衣衫虽然破旧却是干净的,想来在繁华的城池当乞丐也比犄角旮旯的地方好些,毕竟有些公子小姐乐得给他们钱财。
许言道:“初入杭城。”
小乞丐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姑娘若不嫌,我可为姑娘介绍杭城景物…”
“只是……”他皱着眉,似是很为难的模样说道:“今日我若讨不到银子,回去可要挨管事的骂了……”
“多少?”许言开口问道。
“不敢坑骗姑娘,只收姑娘二十个铜板,便能给姑娘说尽这杭城趣事。”小乞丐信誓旦旦道。
她随手从腰间摸出二十个铜板抛给小乞丐,又问道:“你可知道离此处最近的马场在何处?”
“马场?姑娘跟我走便是,杭城最大的马场追风马场距此处不远,乃是由官府和一位本地富商合办的,若卖马,那里给的价格最是公道。”小乞丐道,“平日里官府用马只需从马场调用便是,不用付租钱的。”
二人一边走一边闲谈。
“依你看,我这汴南马价值几何?”许言摸了摸黑马的背,冷冷地问道。
小乞丐细细看了那黑马一会,道:“姑娘原是汴都来的,那里交通发达,马业也发达,听说汴南的马堪比千里马,姑娘这匹毛色漆黑发亮,蹄髈健硕,乃是壮年马,少说也值三十两。”
二人一路走到马场,收马商绕着那马匹转了好几圈,查看的仔细,最后开出了二十八两的价。
小乞丐口才甚佳,把杭城的大小趣事说得明白,许言默默听着,只偶尔点头提问一两句。
“许姑娘,这便是我说得那家福来客栈了,店家是个好良心的。”小乞丐带着许言在一家三层楼高的客栈门前停住了。
这家客栈不似之前路过的其他客栈那般豪华,倒和她先前在大漠里住过的一家风格有些相似,二楼挂着几个异域风情的铃铛。
许言对着小乞丐点了点头,道:“多谢。”
小乞丐挠了挠头,道:“哪里,许姑娘既然想入府衙,明日可要起的早些,我在门口等着带您去东市口的演武场参试。”
她从腰间掏出十个铜板递给他,道:“酬劳。”
小少年点了点头,接过铜板,走之前不忘了嘱咐一句:“我素来在城门口的南三巷口蹲着,日后姑娘若有需要还可来寻我啊!”
许言进了客栈,老板是个胖嘟嘟的中年男子,见人来便挂着一副笑脸,好像那笑面佛。
“姑娘,可是住店啊?”老板问道。
这位老板据乞丐说是个苦命人,早年丧妻,只一人拉扯幼女靠着一间客栈过活,只是江湖总不缺苦命人。
“嗯,住店。”
老板笑着帮许言办好了住店,叫自家七岁大的孩子带她去楼上房间。
孩子是个懂事的,肉嘟嘟的小脸和老板倒是有几分相像。
“姐姐,咱们往这边走。”小姑娘奶声奶气道,许言淡淡地“嗯”了一声,跟在小姑娘后头。
推开木门,入目是简易的床榻和桌椅,右手边有一扇窗户,采光十分不错。
“到了,我先下去了姐姐。”
“多谢。”
这福来客栈简陋,店家为了节省本钱连伙计都不雇,能在杭城支撑下去约莫也是因着此处人流量大,价格便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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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许言下楼出了客栈的门,看见旁边蹲着一个小小身影。
“许姑娘。”见她出来,小乞丐喊到,连忙起身跑了过来。
时辰还早,许言便带他去路边的摊子吃肉包和热汤。
“许姑娘,今日我得了个新消息,前些日子从上京来的姜商户要给自家公子找个贴身侍卫,这人怕是就要从今日演武场上选!”小九一边大口吃着包子,一边说道。
“那位姜公子啊,是个真真正正的贵人儿,从上京来的,身娇体贵,生的极好,宛如月宫神明,性情温和又良善,杭城没有哪个公子能比得上他。”小九道,眼中满是艳羡,“杭城的小姐们没有不想娶他的,不过姜公子今年且才十七,还未到我朝律法定下的嫁娶年纪呢。”
“真有这样好?”许言冷凝的黑眸里带些疑惑,用质疑的语气问道。
世上真有这样完美的人?在她前二十年的人生中鲜少遇见这样的人,衣冠楚楚的禽兽倒是没少见。
“自然有,这样完美的世家公子,上京城多得是呢!上京四大公子,哪一个不是出尘绝艳的?许姑娘未去过上京吗?那可是个好地方,若是有空姑娘可要去看看!”
“嗤,你说得这样好,自己可去看过啊?”许言听他说得生动,想到先前接上京的但看见四大公子之一与女子床榻缠绵的模样,分明和他口中的模样大相径庭,忍不住反问道。
“我……我虽然没有去过,但是上京那样出名,我是听说过的,那些个书里都是这样写的。”小乞丐认真地说道。
许言心想,上京才没有他想得这般好,于是道:“有机会,你该亲自去看看。”
小乞丐摇了摇头,道:“许姑娘有机会去,我却是没机会的。”
他无父无母,不懂文武,又无家世,哪有机会去上京呢?若是有,也不过是去上京乞讨罢了。
“许姑娘,我吃饱了,我带你去演武场吧。”他道。
许言起身,“嗯。”
二人一路走到东市口,演武场设在此处,来往方便,此刻人头攒动,有种人山人海的感觉。
“人竟这样多……”许言低声说了一句。
“无甚奇怪的许姑娘,恐怕许多人都听说了姜家想在这次比武里给姜小公子找个贴身侍卫的事,毕竟前些日子姜公子的屋子遭了贼,姜家重视得很。”
众人排着长队在一个娃娃脸女办事员那边登记,小乞丐说他们那边的管事不让他们天天在外闲逛,要先回去城门干活去,便先离开了。
日头渐盛,快到中午了,许言才终于排到登记。
“姓名?”
“许言。”
“哪里人?”
“春城岭南县平春乡青鱼村人士。”许言早已将做伪的身份倒背如流了,这地方偏的很,查起来都困难,不过即便是查,十七也早给她安排的天衣无缝。
“年岁几何?”
“二十。”
“编号贰零柒,下一位。”
许言拿到了一块写着编号的小木牌去路边蹲着看比武台上的人拿着刀剑犹如过家家一般,出招太慢又防守不足,实在无趣。
如今尚才比了二十几号人,恐怕到下午都未必能轮到她,许言打算先去旁边的面摊子买碗阳春面填填肚子。
她一张霜寒玉白面,面摊里人很多,都在闲聊,无人搭理她,许言也不和她们搭腔,只自己拿着碗面三两口便吃完了,又叫老板再来了一碗。
“呦,李大小姐也来应聘官府捕快职位?是家中的绸庄打算丢给李二打理了?”一个小头小脸大嗓门的粉衫女子道。
李氏绸庄的大小姐闻言,嘴角勾出一个轻蔑的笑,慢条斯理的从腰间抽出一块上好的丝绸帕子,擦去唇边的油渍,道:“林姑娘何必如此,这在场的各位哪个不是为了姜公子来的?”
“我可不似林姑娘那般,敢做不敢当,还阴阳怪气的紧。”李依依讽刺道。
“李大娘子真是可笑至极,你根本不通武学,何苦上台丢人现眼呢?”林笑道,她是林家纸铺的二小姐,素来与李依依不对付。
“呵,林笑啊,你可真是个没脑的,难怪林家的产业你是一点也碰不到,谁说要夺得魁首必须要懂得武学?”李依依嘲笑道,“此场比武人数众多,我只需等人已被我安排的人淘汰后,再击败我高价请来的铁锤武士,定级自然就是最高的。”
“你……卑鄙,你此番行径我必然会告诉秋白公子,你根本不配保护他!”林笑怒道,没想到天杀的李依依摆了她一道,铁锤武士居然还跑她这来收了她一份钱。
无耻之徒,无耻之徒!
“啧”,忽然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你们想赢?”
众人转头朝声源看去,只见一个面如冠玉的黑衣女子斜倚着面摊的支柱,一只脚微微弯曲,脚尖踮着地面,怀中抱着一把裹得严严实实的长剑。
一双眼角尾翘的凤眼正微眯着睨着她们,外边的天光落入她眸子里,竟犹如寒星淬芒,颇有几分动人心魄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