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0 章 自作孽
拖拉机绝对是最具有特色的交通工具,敞篷，无座，还慢,更重要一点，那发动机的声音隔着好几里地，都能听到。p> 村长为了迎接王蔓云她们这些贵客，那是相当下了功夫,车斗里早就垫了一层厚厚的棉褥子,就算拖拉机再颠簸,也有很好的缓冲作用。p> 几个孩子更是因为第一次坐拖拉机，乐得在车斗里脱了鞋，跟随着拖拉机的颠簸蹦蹦跳跳。p> 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p> 大人们并没有觉得孩子们的闹腾吵,反而是各个盘膝而坐，笑看着几个孩子打闹。p> 车里除了铺了厚褥子,还有一床大棉被,王蔓云他们一上车就脱了鞋,盖上,完全感觉不到冷,反而是暖呼呼的暖着人心。p> 看着孩子们开心玩闹,大家觉得岁月静好。p> 其实王蔓云知道,别看六十年代别有用心的那帮人闹腾得凶，其实全国各地都特别安全，可以说很多地方夜不闭户，都没有人敢乱拿东西。p> 这也是她没有提醒张舒兰几人不带孩子的原因。p> 真要遇到事,随便喊一声,都有无数人扛着工具来帮忙。p> 现在的人可没有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冷漠。p> “花园里,篱笆下,我种下了一朵小红花……啦啦啦，啦啦啦，小红花张嘴笑哈哈……（注1：童谣儿歌小红花）”p> 朱英盛太开心了，站在车斗中间，高歌一曲童谣。p> 他声音大，唱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空旷之地，三四里外都能听到。p> 朱英盛唱歌，其他几个孩子当然也会跟上。p> 有了赵军大嗓门与徐建忠的加入，三个小孩硬是唱出了一个班级的气势与音量，再加上一个还不会唱，但也跟着扯着嗓子啊啊啊的昊昊，把一车人笑得东倒西歪。p> 乐个不停。p> 笑声远远传出去，顺着风，随着旷野四散，跟在他们身后的朱英华一队人都听到了。p> 朱英华他们有两辆车，在西部这种到处都是旷野的地方，只有机动性很强的车才方便，自从车借到手，一直都在使用，也就离王蔓云他们不算远。p> “扑，哈哈哈……你家小盛这嗓门真是一绝！”p> 车里，蔡文斌最先忍不住第一喷笑，他跟朱英华坐一辆车，身后不远处那辆是周洋带队负责。p> 朱英华坐在副驾上，开车的是另外一名队员。p> 他们这辆车上四人，后面车上五人，一共九名队员。p> 听到蔡文斌的取笑，朱英华都没有回头，只是说道：“仔细听。”p> 蔡文斌当然知道朱英华什么意思，笑着说道：“小军的嗓门也不小，他们俩不愧是我们大院最出名的两个滴滴号。”p> “不，你错了，是三个。”p> 朱英华不急不慢补充了一句。p> 蔡文斌的笑声戛然而止。p> “文斌哥，你家昊昊的嗓门也不小啊，能在伴奏中不落下风，今后肯定跟小盛、小军看齐，你这是大哥笑话二哥呢。”p> 开车的队员见蔡文斌斗嘴失败，笑得差点把车开到沟里。p> 立刻被三只不同的手各敲了一个爆栗。p> 朱英华三人同时警告对方：“敢翻车，回去后看我们怎么收拾你。”这地方，前不见人烟，后不见人影，真要翻了车，太耽搁事。p> “是是是，保证不再犯错。”p> 司机老实承认错误。p> 但大家的情绪还是被前面远远传来的歌声吸引。p> 拖拉机上，面对孩子们的歌声，笑声，只有钟秀秀觉得心烦，特别的心烦。p> 王蔓云他们越开心，她就越心烦，越想摆脱这群人，忍了又忍，她终于忍不住，站起身，也没吭声，而是抓着鞋就翻到了副驾驶。p> 副驾驶其实能坐两个人。p> 只是这个位置不好，大家都没有坐，这会只坐了徐文贵一人，钟秀秀突然闹这一出，惊了不少人，徐大娘气得差点把人扯下车。p> 还是王蔓云及时拉了她一把，同时对她微微摇头，徐大娘才没有对钟秀秀出手。p> 大庭广众下，钟秀秀是没有机会下手的。p> 王蔓云不怕对方跟徐文贵坐在一起，但面上功夫肯定要做，赶紧阻止朱英盛几个小孩的歌唱表演，关心道：“秀秀同志，是吵到你了吗？”p> 其实在她抬手阻止几个孩子前，孩子们早就因为钟秀秀的意外举动，停下了唱歌与蹦跳。p> 别看他们都是孩子，但敏感度一样高。p> 面对王蔓云的问话，钟秀秀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嫌弃吵闹，赶紧说道：“没有，我坐倒车有点难受，想坐前面，停车麻烦，我干脆就翻过来了。”p> 这些孩子中，除了徐建忠她能管控，其他孩子都是她招惹不起的。p> “那就好，嗨，我还以为是孩子们的声音吵到你，打算让他们别唱了，既然你是坐倒车难受，那我也就不拘着孩子们，他们难得来西部一趟，让他们玩高兴。”p> 王蔓云要的就是钟秀秀这句光明正大的话。p> 因为她知道，只要有朱英盛跟赵军的大嗓子干扰，就算钟秀秀跟徐文贵挨在一起也做不了什么。p> 这就是她阻止徐大娘差点惊了钟秀秀的原因。p> 朱英盛跟赵军天天在王蔓云眼皮子下玩耍，只有她才知道这两个孩子彻底放开嗓门后的威力。p> “小盛，小军，来，接着唱，我记得你们会唱小螺号，唱一个给我们大家听听。”王蔓云见钟秀秀要装，也就不客气了。p> 直接点名让两个大嗓门孩子开‘演唱会’。p> 张舒兰跟叶文静见王蔓云这样，顿时就猜到了原因，两人扭过脸，努力控制眼里的笑意，担心不憋着点，得露出马脚。p> 徐大娘也领会到了真意。p> 放心了。p> 朱英盛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王蔓云让他唱，他立刻就一点不害羞地唱了起来：“小螺号，嘀嘀嘀吹，海鸥听了展翅飞……（注2：童谣小螺号）”p> 赵军与徐建忠的声音只比朱英盛晚两秒，也跟着和进了歌里。p> 昊昊再次兴奋地啊啊啊伴奏。p> 拖拉机上的气氛瞬间又到了高-潮，孩子们欢乐，大人们看得也欢乐，各个脸上都是深深的笑容，只有钟秀秀努力挤出僵硬的微笑。p> 眼眸深处却是深深的阴霾。p> 一双隐藏在棉衣的手不停地颤抖。p> 再颤抖。p> 她快被气炸了肺，都怪自己，为什么找个不能做倒车的破理由，要是说头疼不舒服，后面那几个小混蛋小孩就能闭嘴不叨叨了。p> 可王蔓云问她的时候，她一紧张，就找了这么个破理由。p> 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p> 钟秀秀着急接触徐文贵，就是为了及时给对方下催眠指令，可现场这么吵闹，徐文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后几个孩子的歌声上，她还怎么下指令。p> 这会她真是气得快呕血了。p> 更重要一点，她发现身旁的徐文贵对自己的关心越来越少，哪怕自己这会已经坐在对方身边，可对方也就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p> 这让钟秀秀更加心寒与恐惧。p> 事情完全超出了她的预计，走向无法控制的局面。p> 拖拉机车斗里的欢声笑语一直继续着，几个孩子唱完，徐建林这个大小伙子也来了兴致，干脆也放声高歌一曲。p> 他唱的是当地民谣小调，山丹丹花开那个红艳艳。p> 这嗓子一开口，王蔓云直接鼓掌了，陕北民歌固有的高亢调子绝对的穿云裂石，好似后世三百六十度的环绕音响。p> 王蔓云一鼓掌，众人也跟着鼓起了掌。p> 这下就不再是孩子们的玩闹，而是成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唱会’。p> 徐文贵更是从副驾翻到车斗里，也跟着唱了一曲信天游。p> 多年不碰乡音，这一唱，唱得他心胸舒畅。p> 徐文贵下场了，三名警卫员当然也唱起了他们拿手的军歌，这样一来，拖拉机上就更加的热闹，引得远处高坡上放羊的老百姓也跟着和了一曲。p> 没见着人，只闻声音出处。p> 但不妨碍大家把歌唱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p> 王蔓云看着快要气晕过去的钟秀秀，肚子都笑痛了，她没有暗笑，而是光明正大地笑，因为现在车上所有人都在笑。p> 太欢乐了，漫长的回村路变得一点都不枯燥。p> 时间很容易就到了下午，离村不算远了，这一路，除了王蔓云几个女同志没有唱歌，其他人都唱了，开车的司机也唱了好几首。p> 这次正唱得起劲，过一道坎破时，油门踩重了，冒出的黑烟瞬间就滚滚而出，车却一下就窜上了小坎破，对面一股劲风扑面而来。p> 驾驶员是土生土长的娃，非常有经验。p> 黑烟浓烈时，他就预感要被熏，拖拉机一上坡，她就闭嘴抓住脖子上的白毛巾捂住脸。p> 也正是因为这一下，等这阵黑烟过后，他除了头发被熏得有点黑，其他地方还挺白，也没吸到废气，但一旁的钟秀秀就不一样了。p> 她虽然也是西部人，但却是第一次来徐文贵老家。p> 别看两家直线距离也就百十里不同天，风俗也各不同，她根本就不知道徐文贵老家这边的风这么怪。p> 拖拉机刚冒头的瞬间，一股怪风扑来，过了就没了。p> 没有准备的她，被黑烟扑了一脸。p> 她坐的这个位置恰好离排烟管最近，风一来，她刚好换气，立刻就是惊天动地的咳嗽，带着柴油味的尾气滋润着肺，除了让她咳得差点吐出肺，也把早上吃的面条全部吐了出来。p> 白净的脸更是熏得黑黢黢。p> 还不能用毛巾擦。p> 黑烟是细微颗粒，扑在脸上只能用水洗，要是干擦，那是越擦越黑，就算是皮肤磨破皮，也是擦不掉的。p> 但西部只有固定的地方有水，大部分都干燥，车一过，更是扬起无数黄色灰尘，哪里来的水。p> 一
脸黢黑的钟秀秀没法洗脸。p> 拖拉机上的歌声与欢乐声终于在这一刻停止了，大家都有点无措地看着钟秀秀。p> 徐文贵好似终于恢复了丈夫的身份，陪伴在妻子身边，一边安抚，一边帮对方轻轻拍抚后背，希望这样能尽快让妻子的咳嗽声停下。p> “有水吗，要不倒点水给秀秀擦擦脸？”p> 王蔓云假装关心，其实内心美滋滋的，每次看钟秀秀吃瘪，她就特别的欢乐。p> 不是她没有同情心，主要是那个位置是钟秀秀自己选的，坐就坐吧，还一点经验都没有，烟不扑她，扑谁。p> 看看他们这些坐车斗的人，全部没有被黑烟影响。p> “秀秀，我给你擦擦脸吧？”徐文贵看着媳妇脸上的黑灰，差点认不出人。p> “老七，你傻了，这种情况是绝对不能擦的，这里离村里还有点距离，大家带的水都不多，没有皂角的情况下，越擦就越黑，与其白白浪费水，还不如回去好好洗一洗。”p> 徐文平阻止关心则乱的老七天。p> 现在钟秀秀扑了一脸黑灰，还能看出五官，要是摸了水擦，不能一次擦干净，脸估计就真没法看了。p> “七叔，真不能擦，这烟带油性，擦不好，脸都能黑得反光，我们还是赶紧上车离开，再有一个小时就到家，到家好好洗洗就干净了。”徐建林也出言阻止。p> “秀秀，你要是怕丢脸，用衣服把头捂住，一会到家，我扶你进门。”徐大娘知道该怎么对待钟秀秀。p> 不能太过分，当然也不会对对方太好。p> “唉，这事搞的，这是意外，谁也没想到的事，秀秀同志，你也别生气，快到家了，到时候洗洗就好。”张舒兰也帮忙说话。p>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钟秀秀能不生气吗！p> 可再生气，座位也是自己选的，在场众人，她除了徐文贵，一个都不敢得罪，哪怕指甲都快把掌心挠烂，她也只能咽下这口气。p> “坐车斗吧，衣服挡着脸，也就无所谓倒车还是顺车。”p> 王蔓云指挥大家给钟秀秀让出一个位置。p> 钟秀秀刚上车坐下，就被徐大娘用衣服把头给罩住，闻着浓浓的男人气味，她差点再次呕吐。p> “秀秀，这是文贵刚换下来的脏衣服，你别嫌弃，这天气一刮风就是一身灰，我们大家都洗了澡，也没多余的干净衣服，你将就下，一会就到家了。”p> 徐大娘轻言细语给儿媳解释。p> “妈，我包里有衣服，用我自己的。”钟秀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哪里敢说嫌弃，只能强颜欢笑。p> “你包里的衣服是干净的，脏了可不好洗，就用文贵这衣服，反正脏了，再脏点也没啥。”徐大娘才不会如钟秀秀的意，这女人敢包藏祸心害他们全家，她不剁了对方就算是能忍了。p> 钟秀秀手心终于被自己抠烂了。p> 明明婆婆说的话很正常，但听在她耳朵里，就无比的阴阳怪气。p> 王蔓云在一旁看着徐大娘收拾钟秀秀，好笑的同时，也想着别把人逼太狠，于是帮忙说了一句，“秀秀同志，你包里应该也只有一套干净衣服，你是第一次以新妇的身份回文贵同志老家，得见客人，包里的衣服要是脏了，那怎么见客。”p> “对，对，我就是这意思，可我没有小五会说话，幸好小五帮忙解释了一句，不然秀秀肯定误会我舍不得。”p> 徐大娘是通透人，立刻顺着王蔓云递出的杆子演戏。p> “我看这边天气也还冷得慌，衣服就算是马上洗，一个晚上也是干不了的，秀秀同志忍一忍，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家了。”p> 叶文静也劝了一句。p> “西部这边我们待过不少时间，知道这的天气，也知道当地的情况，现在家家户户燃料都有限，不可能一直烧火烘烤衣服，还真就只能忍一忍。”p> 张舒兰肚子也快笑破了，但也没忘踩钟秀秀一脚。p> 王蔓云几人的话听在徐文平这个当地人的耳中，那就是再顺耳不过的话。p> 他们这虽然离隔壁产煤大省不算远，但燃料确实有限，看看周边的山上，大部分都是贴着地皮的枯草与荆棘，树都没几棵。p> 这就是他们这为什么一刮风就是漫天黄土的原因。p> 所以洗衣服这种事都是天气热的时候才干，这冷天，谁家一件衣服不是穿一两个月才换洗。
“嫌衣服脏就先别捂着，等快进村再捂，我们赶紧回，再晚点，天都黑了，大家都饿了，大人们饿点没啥，可别把孩子们饿着。”p> 徐文平作为老家人，他说这话代表的不是他个人，而是整个村。p> 钟秀秀只要一想到自己一脸一身黑灰被王蔓云他们笑话，就难受得不行，最终忍下了脏衣服的气味，而是靠着车壁不再说话。p> 见钟秀秀不再事多，停了好一会的拖拉机再次发动起来。p> 得得得的声音欢快地往村里跑。p> 朱英华他们远远缀在后面，王蔓云这边车停下时，他们也发现了，也及时停车，
然后派出人员前来打探情况。p> 等王蔓云他们的拖拉机走了一会，朱英华他们的车才赶了上来。p> 然后就看到捂着肚子笑疯了的打探队员。p> “什么情况？”p> 两辆车的队员都下来。p> 开了这么久，他们得下车活动活动。p> “我跟你们说，那个钟秀秀估计是霉神附体，她……”打探队员抑扬顿挫把打探到了情况跟队员们分享。p> 大家听完，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p> “队长，我发现好像只要是跟你们家里人作对的，好像都没什么好下场，不是自己出问题，就是被人抓到把柄倒霉。”p> 蔡文斌说完这话，摸着下巴认真回忆。p> 他没有什么地方得罪朱英华吧，其他队员也赶紧审视自己。p> “那叫人算不如天算，聪明反被聪明误，什么叫做得罪我家的人都会倒霉，说得我家人好像有特殊能力一样。”朱英华接过队员递来的望远镜查看前方。p> 他们行进的这一路都是盘山路。p> 要是不提前看好地形，很容易被前方拖拉机上的人看到，所以他们行进得非常小心。p> “地图。”p> 看完地形，朱英华接过队员递来的地图研究起来。p> “这里是徐家村。”朱英华先在地图上标出徐文贵的老家位置，然后手指往两边点了点，说道：“这边是杨柳村，这边是黄水村，前面有个三叉路口，我们在哪里分道，我这车人去杨柳村，周洋，你们去黄水村。”p> “是。”p> 所有队员立正站好，表情恢复了严肃。p> “周洋，村里已经提前有同志在驻点，先联系到对方了解情况，没有问题，再蹲守下来，但要是有问题，千万别暴露，随时留意我的命令。”p> 这时的朱英华不仅仅是十三岁的少年，还是承担责任的队长。p> 他不仅要保证任务的完成，还要让队员们安全。p> “是，队长。”p> 周洋向朱英华敬礼。p> “注意安全，不能大意，团体配合好。”朱英华知道的信息更多，叮嘱分别的队员。p> “是。”p> 周洋带着车先走了。p> 五分钟后，朱英华这边的四人才出发。p> 当夕阳越来越低沉，寒意也越来越浓时，王蔓云他们终于到了徐文贵的老家。p> 徐家村。p> 徐家村早就知道王蔓云他们要来，从接到电报开始，整个村都在准备，不仅腾出了最好的窑洞，还特意浆洗了床单、被单。p> 墙是新糊的报纸，就连灶台上长年累月积累下的油垢，也都用刀铲了。p> 整体来说，给王蔓云这些客人准备的窑洞干净整洁，比最漂亮的新房还要像新房。p> 徐文平与徐建林是前天出门接人的，开拖拉机的小伙子是昨天，今天刚到下午两点，村长就带着村民在村口遥望着山下的道路。p> 他们这进村就一条道，只要守着村口，甭管什么人进村，都逃不过村民的眼睛。p> 因为天寒，西部的土层还冻着，这时节村里人算是没多少事干，能动的，就都坐在村口一边聊天，一边等候着客人。p> 直等到了下午四点多，才听到拖拉机的得得声。p> “来了，村长，老七他们回来了。”有村民率先站起身子往山下的公路看去，还没看到拖拉机，但声音绝对没有听错。p> 是他们公社的拖拉机。p> “我们去接人。”一群小孩欢呼一声就往公路跑去，跑着跑着，就看到了冒着黑烟突突而来的拖拉机。p> “小忠，小忠——”p> 孩子们顾不得叫大人，先找小伙伴。p> 虽然徐建忠去了沪市三年多，但跟村里不少孩子关系特别好，听到叫他的声音，他立刻站起身答应，“我在这，我回来。”p> “七爷爷，叔祖奶。”p> 孩子们看到徐建忠，也就看到了徐文贵跟徐大娘，都开心地打着招呼。p> 徐家在村里的辈份算大的，大部分孩子都给叫徐文贵一声爷爷。p> “慢点，都慢点，别摔了。”p> 徐大娘看着围绕着拖拉机奔跑的孩子们，脸上闪现慈祥，在叮嘱完孩子们慢跑点后，又交代开车的小伙子把速度降下来。p> 拖拉机的速度一降，几个跑得快的孩子直接就爬在了车斗上。p> 他们也不进车斗。p> 因为车斗里铺着褥子，盖着被子，他们担心手脚把被褥弄脏。p> 徐建忠已经穿了鞋，打算跳下车跟村里的小伙伴们团聚，不过在下车前，他还邀请了朱英盛跟赵军。p> 朱英盛跟赵军就不是胆小的娃。p> 徐建忠一邀请，他们俩就开始穿鞋。p> 王蔓云跟叶文静这两个家长都没有阻止，孩子来了村里，当然要跟村里的孩子玩成一片，不然她们也白带孩子来一趟农村。p> “我要去，等等我……”p> 昊昊看着这么多小
孩，急急忙忙站起身抓住朱英盛的衣服。p> 他也要去玩。p> 拖拉机还没停，朱英盛不敢带昊昊跳下车。p> “你先下，我让小郑把昊昊抱给你。”王蔓云看着拖拉机比牛走路还慢的速度，同意昊昊想跟去玩的想法。p> “好。”p> 有了王蔓云开口，朱英盛跟赵军先跳下拖拉机，然后合力接下警卫员递来的昊昊，迅速与徐家村的小孩汇合。p> 一个村的半大小孩都来迎接了。p> 人数还挺多，三十几人，都是十岁以下的小孩。p> 当孩子们聚在一起时，拖拉机也停在了村口，王蔓云她们下车了。p> “村长，我给你介绍介绍。”p> 徐大娘作为长辈，又是这次主持回村的人，第一时间把王蔓云几人介绍给了村里。p> 看着年轻又漂亮的王蔓云，不了解内情的还以为她就是徐文贵新娶的媳妇，一个个羡慕不已。p> 结果听介绍才知道对方是领导妻子。p> 幸好没人心急乱开口，不然就闹洋相了。p> 就在有些人心里有点尴尬时，一个目光呆滞的少年突然揭开钟秀秀头上的衣服，露出一张黑黢黢的脸。p> “鬼啊！”p> 少年吓得大叫，抱着头就蹲在地上瑟瑟发抖。p> 钟秀秀怎么都没有想到她极力隐藏的囧样，就这么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看着大家那惊愕又充满了笑意的眼睛，她气得白眼一翻，晕了过去。p> 徐文贵及时接住。p> 这下不用介绍了，大家顿时都知道这个一脸黑的女人才是徐文贵的妻子。p> 真丑！p> 作者有话要说p> 拖拉机绝对是最具有特色的交通工具,敞篷，无座，还慢,更重要一点，那发动机的声音隔着好几里地，都能听到。p> 村长为了迎接王蔓云她们这些贵客，那是相当下了功夫,车斗里早就垫了一层厚厚的棉褥子,就算拖拉机再颠簸,也有很好的缓冲作用。p> 几个孩子更是因为第一次坐拖拉机，乐得在车斗里脱了鞋，跟随着拖拉机的颠簸蹦蹦跳跳。p> 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p> 大人们并没有觉得孩子们的闹腾吵,反而是各个盘膝而坐，笑看着几个孩子打闹。p> 车里除了铺了厚褥子,还有一床大棉被,王蔓云他们一上车就脱了鞋,盖上,完全感觉不到冷,反而是暖呼呼的暖着人心。p> 看着孩子们开心玩闹,大家觉得岁月静好。p> 其实王蔓云知道,别看六十年代别有用心的那帮人闹腾得凶，其实全国各地都特别安全，可以说很多地方夜不闭户，都没有人敢乱拿东西。p> 这也是她没有提醒张舒兰几人不带孩子的原因。p> 真要遇到事,随便喊一声,都有无数人扛着工具来帮忙。p> 现在的人可没有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冷漠。p> “花园里,篱笆下,我种下了一朵小红花……啦啦啦，啦啦啦，小红花张嘴笑哈哈……（注1：童谣儿歌小红花）”p> 朱英盛太开心了，站在车斗中间，高歌一曲童谣。p> 他声音大，唱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空旷之地，三四里外都能听到。p> 朱英盛唱歌，其他几个孩子当然也会跟上。p> 有了赵军大嗓门与徐建忠的加入，三个小孩硬是唱出了一个班级的气势与音量，再加上一个还不会唱，但也跟着扯着嗓子啊啊啊的昊昊，把一车人笑得东倒西歪。p> 乐个不停。p> 笑声远远传出去，顺着风，随着旷野四散，跟在他们身后的朱英华一队人都听到了。p> 朱英华他们有两辆车，在西部这种到处都是旷野的地方，只有机动性很强的车才方便，自从车借到手，一直都在使用，也就离王蔓云他们不算远。p> “扑，哈哈哈……你家小盛这嗓门真是一绝！”p> 车里，蔡文斌最先忍不住第一喷笑，他跟朱英华坐一辆车，身后不远处那辆是周洋带队负责。p> 朱英华坐在副驾上，开车的是另外一名队员。p> 他们这辆车上四人，后面车上五人，一共九名队员。p> 听到蔡文斌的取笑，朱英华都没有回头，只是说道：“仔细听。”p> 蔡文斌当然知道朱英华什么意思，笑着说道：“小军的嗓门也不小，他们俩不愧是我们大院最出名的两个滴滴号。”p> “不，你错了，是三个。”p> 朱英华不急不慢补充了一句。p> 蔡文斌的笑声戛然而止。p> “文斌哥，你家昊昊的嗓门也不小啊，能在伴奏中不落下风，今后肯定跟小盛、小军看齐，你这是大哥笑话二哥呢。”p> 开车的队员见蔡文斌斗嘴失败，笑得差点把车开到沟里。p> 立刻被三只不同的手各敲了一个爆栗。p> 朱英华三人同时警告对方：“敢翻车，回去后看我们怎么收拾你。”这地方，前不见人烟，后不见人影，真要翻了车，太耽搁事
。p> “是是是，保证不再犯错。”p> 司机老实承认错误。p> 但大家的情绪还是被前面远远传来的歌声吸引。p> 拖拉机上，面对孩子们的歌声，笑声，只有钟秀秀觉得心烦，特别的心烦。p> 王蔓云他们越开心，她就越心烦，越想摆脱这群人，忍了又忍，她终于忍不住，站起身，也没吭声，而是抓着鞋就翻到了副驾驶。p> 副驾驶其实能坐两个人。p> 只是这个位置不好，大家都没有坐，这会只坐了徐文贵一人，钟秀秀突然闹这一出，惊了不少人，徐大娘气得差点把人扯下车。p> 还是王蔓云及时拉了她一把，同时对她微微摇头，徐大娘才没有对钟秀秀出手。p> 大庭广众下，钟秀秀是没有机会下手的。p> 王蔓云不怕对方跟徐文贵坐在一起，但面上功夫肯定要做，赶紧阻止朱英盛几个小孩的歌唱表演，关心道：“秀秀同志，是吵到你了吗？”p> 其实在她抬手阻止几个孩子前，孩子们早就因为钟秀秀的意外举动，停下了唱歌与蹦跳。p> 别看他们都是孩子，但敏感度一样高。p> 面对王蔓云的问话，钟秀秀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嫌弃吵闹，赶紧说道：“没有，我坐倒车有点难受，想坐前面，停车麻烦，我干脆就翻过来了。”p> 这些孩子中，除了徐建忠她能管控，其他孩子都是她招惹不起的。p> “那就好，嗨，我还以为是孩子们的声音吵到你，打算让他们别唱了，既然你是坐倒车难受，那我也就不拘着孩子们，他们难得来西部一趟，让他们玩高兴。”p> 王蔓云要的就是钟秀秀这句光明正大的话。p> 因为她知道，只要有朱英盛跟赵军的大嗓子干扰，就算钟秀秀跟徐文贵挨在一起也做不了什么。p> 这就是她阻止徐大娘差点惊了钟秀秀的原因。p> 朱英盛跟赵军天天在王蔓云眼皮子下玩耍，只有她才知道这两个孩子彻底放开嗓门后的威力。p> “小盛，小军，来，接着唱，我记得你们会唱小螺号，唱一个给我们大家听听。”王蔓云见钟秀秀要装，也就不客气了。p> 直接点名让两个大嗓门孩子开‘演唱会’。p> 张舒兰跟叶文静见王蔓云这样，顿时就猜到了原因，两人扭过脸，努力控制眼里的笑意，担心不憋着点，得露出马脚。p> 徐大娘也领会到了真意。p> 放心了。p> 朱英盛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王蔓云让他唱，他立刻就一点不害羞地唱了起来：“小螺号，嘀嘀嘀吹，海鸥听了展翅飞……（注2：童谣小螺号）”p> 赵军与徐建忠的声音只比朱英盛晚两秒，也跟着和进了歌里。p> 昊昊再次兴奋地啊啊啊伴奏。p> 拖拉机上的气氛瞬间又到了高-潮，孩子们欢乐，大人们看得也欢乐，各个脸上都是深深的笑容，只有钟秀秀努力挤出僵硬的微笑。p> 眼眸深处却是深深的阴霾。p> 一双隐藏在棉衣的手不停地颤抖。p> 再颤抖。p> 她快被气炸了肺，都怪自己，为什么找个不能做倒车的破理由，要是说头疼不舒服，后面那几个小混蛋小孩就能闭嘴不叨叨了。p> 可王蔓云问她的时候，她一紧张，就找了这么个破理由。p> 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p> 钟秀秀着急接触徐文贵，就是为了及时给对方下催眠指令，可现场这么吵闹，徐文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后几个孩子的歌声上，她还怎么下指令。p> 这会她真是气得快呕血了。p> 更重要一点，她发现身旁的徐文贵对自己的关心越来越少，哪怕自己这会已经坐在对方身边，可对方也就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p> 这让钟秀秀更加心寒与恐惧。p> 事情完全超出了她的预计，走向无法控制的局面。p> 拖拉机车斗里的欢声笑语一直继续着，几个孩子唱完，徐建林这个大小伙子也来了兴致，干脆也放声高歌一曲。
他唱的是当地民谣小调，山丹丹花开那个红艳艳。p> 这嗓子一开口，王蔓云直接鼓掌了，陕北民歌固有的高亢调子绝对的穿云裂石，好似后世三百六十度的环绕音响。p> 王蔓云一鼓掌，众人也跟着鼓起了掌。p> 这下就不再是孩子们的玩闹，而是成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演唱会’。p> 徐文贵更是从副驾翻到车斗里，也跟着唱了一曲信天游。p> 多年不碰乡音，这一唱，唱得他心胸舒畅。p> 徐文贵下场了，三名警卫员当然也唱起了他们拿手的军歌，这样一来，拖拉机上就更加的热闹，引得远处高坡上放羊的老百姓也跟着和了一曲。p> 没见着人，只闻声音出处。p> 但不妨碍大家把歌唱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p> 王蔓云看着快要气晕过去的钟秀秀，肚子都笑痛了，她没有暗笑，而是
光明正大地笑，因为现在车上所有人都在笑。p> 太欢乐了，漫长的回村路变得一点都不枯燥。p> 时间很容易就到了下午，离村不算远了，这一路，除了王蔓云几个女同志没有唱歌，其他人都唱了，开车的司机也唱了好几首。p> 这次正唱得起劲，过一道坎破时，油门踩重了，冒出的黑烟瞬间就滚滚而出，车却一下就窜上了小坎破，对面一股劲风扑面而来。p> 驾驶员是土生土长的娃，非常有经验。p> 黑烟浓烈时，他就预感要被熏，拖拉机一上坡，她就闭嘴抓住脖子上的白毛巾捂住脸。p> 也正是因为这一下，等这阵黑烟过后，他除了头发被熏得有点黑，其他地方还挺白，也没吸到废气，但一旁的钟秀秀就不一样了。p> 她虽然也是西部人，但却是第一次来徐文贵老家。p> 别看两家直线距离也就百十里不同天，风俗也各不同，她根本就不知道徐文贵老家这边的风这么怪。p> 拖拉机刚冒头的瞬间，一股怪风扑来，过了就没了。p> 没有准备的她，被黑烟扑了一脸。p> 她坐的这个位置恰好离排烟管最近，风一来，她刚好换气，立刻就是惊天动地的咳嗽，带着柴油味的尾气滋润着肺，除了让她咳得差点吐出肺，也把早上吃的面条全部吐了出来。p> 白净的脸更是熏得黑黢黢。p> 还不能用毛巾擦。p> 黑烟是细微颗粒，扑在脸上只能用水洗，要是干擦，那是越擦越黑，就算是皮肤磨破皮，也是擦不掉的。p> 但西部只有固定的地方有水，大部分都干燥，车一过，更是扬起无数黄色灰尘，哪里来的水。p> 一脸黢黑的钟秀秀没法洗脸。p> 拖拉机上的歌声与欢乐声终于在这一刻停止了，大家都有点无措地看着钟秀秀。p> 徐文贵好似终于恢复了丈夫的身份，陪伴在妻子身边，一边安抚，一边帮对方轻轻拍抚后背，希望这样能尽快让妻子的咳嗽声停下。p> “有水吗，要不倒点水给秀秀擦擦脸？”p> 王蔓云假装关心，其实内心美滋滋的，每次看钟秀秀吃瘪，她就特别的欢乐。p> 不是她没有同情心，主要是那个位置是钟秀秀自己选的，坐就坐吧，还一点经验都没有，烟不扑她，扑谁。p> 看看他们这些坐车斗的人，全部没有被黑烟影响。p> “秀秀，我给你擦擦脸吧？”徐文贵看着媳妇脸上的黑灰，差点认不出人。p> “老七，你傻了，这种情况是绝对不能擦的，这里离村里还有点距离，大家带的水都不多，没有皂角的情况下，越擦就越黑，与其白白浪费水，还不如回去好好洗一洗。”p> 徐文平阻止关心则乱的老七天。p> 现在钟秀秀扑了一脸黑灰，还能看出五官，要是摸了水擦，不能一次擦干净，脸估计就真没法看了。p> “七叔，真不能擦，这烟带油性，擦不好，脸都能黑得反光，我们还是赶紧上车离开，再有一个小时就到家，到家好好洗洗就干净了。”徐建林也出言阻止。p> “秀秀，你要是怕丢脸，用衣服把头捂住，一会到家，我扶你进门。”徐大娘知道该怎么对待钟秀秀。p> 不能太过分，当然也不会对对方太好。p> “唉，这事搞的，这是意外，谁也没想到的事，秀秀同志，你也别生气，快到家了，到时候洗洗就好。”张舒兰也帮忙说话。p>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的钟秀秀能不生气吗！p> 可再生气，座位也是自己选的，在场众人，她除了徐文贵，一个都不敢得罪，哪怕指甲都快把掌心挠烂，她也只能咽下这口气。p> “坐车斗吧，衣服挡着脸，也就无所谓倒车还是顺车。”p> 王蔓云指挥大家给钟秀秀让出一个位置。p> 钟秀秀刚上车坐下，就被徐大娘用衣服把头给罩住，闻着浓浓的男人气味，她差点再次呕吐。p> “秀秀，这是文贵刚换下来的脏衣服，你别嫌弃，这天气一刮风就是一身灰，我们大家都洗了澡，也没多余的干净衣服，你将就下，一会就到家了。”p> 徐大娘轻言细语给儿媳解释。p> “妈，我包里有衣服，用我自己的。”钟秀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哪里敢说嫌弃，只能强颜欢笑。p> “你包里的衣服是干净的，脏了可不好洗，就用文贵这衣服，反正脏了，再脏点也没啥。”徐大娘才不会如钟秀秀的意，这女人敢包藏祸心害他们全家，她不剁了对方就算是能忍了。p> 钟秀秀手心终于被自己抠烂了。p> 明明婆婆说的话很正常，但听在她耳朵里，就无比的阴阳怪气。p> 王蔓云在一旁看着徐大娘收拾钟秀秀，好笑的同时，也想着别把人逼太狠，于是帮忙说了一句，“秀秀同志，你包里应该也只有一套干净衣服，你是第一次以新妇的身份回文贵同志老家，得见客人，包里的衣服要是脏了，那怎么见客。”p> “对，对，我就是这意思，可我没有小五
会说话，幸好小五帮忙解释了一句，不然秀秀肯定误会我舍不得。”p> 徐大娘是通透人，立刻顺着王蔓云递出的杆子演戏。p> “我看这边天气也还冷得慌，衣服就算是马上洗，一个晚上也是干不了的，秀秀同志忍一忍，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家了。”p> 叶文静也劝了一句。p> “西部这边我们待过不少时间，知道这的天气，也知道当地的情况，现在家家户户燃料都有限，不可能一直烧火烘烤衣服，还真就只能忍一忍。”p> 张舒兰肚子也快笑破了，但也没忘踩钟秀秀一脚。p> 王蔓云几人的话听在徐文平这个当地人的耳中，那就是再顺耳不过的话。p> 他们这虽然离隔壁产煤大省不算远，但燃料确实有限，看看周边的山上，大部分都是贴着地皮的枯草与荆棘，树都没几棵。p> 这就是他们这为什么一刮风就是漫天黄土的原因。p> 所以洗衣服这种事都是天气热的时候才干，这冷天，谁家一件衣服不是穿一两个月才换洗。p> “嫌衣服脏就先别捂着，等快进村再捂，我们赶紧回，再晚点，天都黑了，大家都饿了，大人们饿点没啥，可别把孩子们饿着。”p> 徐文平作为老家人，他说这话代表的不是他个人，而是整个村。p> 钟秀秀只要一想到自己一脸一身黑灰被王蔓云他们笑话，就难受得不行，最终忍下了脏衣服的气味，而是靠着车壁不再说话。p> 见钟秀秀不再事多，停了好一会的拖拉机再次发动起来。p> 得得得的声音欢快地往村里跑。p> 朱英华他们远远缀在后面，王蔓云这边车停下时，他们也发现了，也及时停车，然后派出人员前来打探情况。p> 等王蔓云他们的拖拉机走了一会，朱英华他们的车才赶了上来。p> 然后就看到捂着肚子笑疯了的打探队员。p> “什么情况？”p> 两辆车的队员都下来。p> 开了这么久，他们得下车活动活动。p> “我跟你们说，那个钟秀秀估计是霉神附体，她……”打探队员抑扬顿挫把打探到了情况跟队员们分享。p> 大家听完，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p> “队长，我发现好像只要是跟你们家里人作对的，好像都没什么好下场，不是自己出问题，就是被人抓到把柄倒霉。”p> 蔡文斌说完这话，摸着下巴认真回忆。p> 他没有什么地方得罪朱英华吧，其他队员也赶紧审视自己。p> “那叫人算不如天算，聪明反被聪明误，什么叫做得罪我家的人都会倒霉，说得我家人好像有特殊能力一样。”朱英华接过队员递来的望远镜查看前方。p> 他们行进的这一路都是盘山路。p> 要是不提前看好地形，很容易被前方拖拉机上的人看到，所以他们行进得非常小心。p> “地图。”p> 看完地形，朱英华接过队员递来的地图研究起来。p> “这里是徐家村。”朱英华先在地图上标出徐文贵的老家位置，然后手指往两边点了点，说道：“这边是杨柳村，这边是黄水村，前面有个三叉路口，我们在哪里分道，我这车人去杨柳村，周洋，你们去黄水村。”p> “是。”p> 所有队员立正站好，表情恢复了严肃。p> “周洋，村里已经提前有同志在驻点，先联系到对方了解情况，没有问题，再蹲守下来，但要是有问题，千万别暴露，随时留意我的命令。”p> 这时的朱英华不仅仅是十三岁的少年，还是承担责任的队长。p> 他不仅要保证任务的完成，还要让队员们安全。p> “是，队长。”p> 周洋向朱英华敬礼。p> “注意安全，不能大意，团体配合好。”朱英华知道的信息更多，叮嘱分别的队员。p> “是。”p> 周洋带着车先走了。p> 五分钟后，朱英华这边的四人才出发。p> 当夕阳越来越低沉，寒意也越来越浓时，王蔓云他们终于到了徐文贵的老家。p> 徐家村。p> 徐家村早就知道王蔓云他们要来，从接到电报开始，整个村都在准备，不仅腾出了最好的窑洞，还特意浆洗了床单、被单。p> 墙是新糊的报纸，就连灶台上长年累月积累下的油垢，也都用刀铲了。p> 整体来说，给王蔓云这些客人准备的窑洞干净整洁，比最漂亮的新房还要像新房。p> 徐文平与徐建林是前天出门接人的，开拖拉机的小伙子是昨天，今天刚到下午两点，村长就带着村民在村口遥望着山下的道路。p> 他们这进村就一条道，只要守着村口，甭管什么人进村，都逃不过村民的眼睛。p> 因为天寒，西部的土层还冻着，这时节村里人算是没多少事干，能动的，就都坐在村口一边聊天，一边等候着客人。p> 直等到了下午四点多，才听到拖拉机的得得声。p> “来了，村长，老七他们回来了。”有村民率先站起身子往山下的公路看去，还没看到拖拉机，但声音绝对没有听错。p> 是他们公社的拖拉机。p> “我们去接人。”一群小孩欢呼一声就往公路跑去，跑着跑着，就看到了冒着黑烟突突而来的拖拉机。p> “小忠，小忠——”p> 孩子们顾不得叫大人，先找小伙伴。p> 虽然徐建忠去了沪市三年多，但跟村里不少孩子关系特别好，听到叫他的声音，他立刻站起身答应，“我在这，我回来。”p> “七爷爷，叔祖奶。”p> 孩子们看到徐建忠，也就看到了徐文贵跟徐大娘，都开心地打着招呼。p> 徐家在村里的辈份算大的，大部分孩子都给叫徐文贵一声爷爷。p> “慢点，都慢点，别摔了。”p> 徐大娘看着围绕着拖拉机奔跑的孩子们，脸上闪现慈祥，在叮嘱完孩子们慢跑点后，又交代开车的小伙子把速度降下来。p> 拖拉机的速度一降，几个跑得快的孩子直接就爬在了车斗上。p> 他们也不进车斗。p> 因为车斗里铺着褥子，盖着被子，他们担心手脚把被褥弄脏。p> 徐建忠已经穿了鞋，打算跳下车跟村里的小伙伴们团聚，不过在下车前，他还邀请了朱英盛跟赵军。p> 朱英盛跟赵军就不是胆小的娃。p> 徐建忠一邀请，他们俩就开始穿鞋。p> 王蔓云跟叶文静这两个家长都没有阻止，孩子来了村里，当然要跟村里的孩子玩成一片，不然她们也白带孩子来一趟农村。p> “我要去，等等我……”p> 昊昊看着这么多小孩，急急忙忙站起身抓住朱英盛的衣服。p> 他也要去玩。p> 拖拉机还没停，朱英盛不敢带昊昊跳下车。p> “你先下，我让小郑把昊昊抱给你。”王蔓云看着拖拉机比牛走路还慢的速度，同意昊昊想跟去玩的想法。p> “好。”p> 有了王蔓云开口，朱英盛跟赵军先跳下拖拉机，然后合力接下警卫员递来的昊昊，迅速与徐家村的小孩汇合。p> 一个村的半大小孩都来迎接了。p> 人数还挺多，三十几人，都是十岁以下的小孩。p> 当孩子们聚在一起时，拖拉机也停在了村口，王蔓云她们下车了。p> “村长，我给你介绍介绍。”p> 徐大娘作为长辈，又是这次主持回村的人，第一时间把王蔓云几人介绍给了村里。p> 看着年轻又漂亮的王蔓云，不了解内情的还以为她就是徐文贵新娶的媳妇，一个个羡慕不已。p> 结果听介绍才知道对方是领导妻子。p> 幸好没人心急乱开口，不然就闹洋相了。p> 就在有些人心里有点尴尬时，一个目光呆滞的少年突然揭开钟秀秀头上的衣服，露出一张黑黢黢的脸。p> “鬼啊！”p> 少年吓得大叫，抱着头就蹲在地上瑟瑟发抖。p> 钟秀秀怎么都没有想到她极力隐藏的囧样，就这么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看着大家那惊愕又充满了笑意的眼睛，她气得白眼一翻，晕了过去。p> 徐文贵及时接住。p> 这下不用介绍了，大家顿时都知道这个一脸黑的女人才是徐文贵的妻子。p> 真丑！p> 作者有话要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