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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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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数日, 虞瑶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门心思地琢磨着,该给自己的徒弟准备什么作为生辰贺礼。

    她本想着送他一根新的护身簪, 可是两百多年前, 她就已经送过簪子,而今若是再送护身簪,未免显得太过雷同,无甚新意。

    不过,若是亲手给徒弟织一条发带, 似乎会是个不错的主意。

    储物囊里满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各种材料,所以她倒不缺钩针和绒线。

    可是她从没织过任何东西,以前在天极宗, 若是想要什么织物便直接用灵石换,根本没机会亲自上手, 眼下对着钩针和绒线也只能茫然。

    为了学会最简单的编织之法,且不惊动魔宫任何人,虞瑶特地拜托小黑蛇给她叼了快传声玉简,借着与师妹叙家常的名义, 向师妹请教了好几天。

    只是,三天一过, 她看着自己手中歪歪扭扭的半成品, 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这几日来,虞瑶沉迷编织,白日里对幼蛟冷落了些, 小家伙似乎是想吸引她的注意, 在围着她低飞了许久之后,落在她的胳膊上, 随后歪过脑袋,一口咬在尚未完成的发带末端。

    等到虞瑶奋力把半条发带从蛟嘴里扯出来的时候,上面竟然被灼出一个洞,边角还肉眼可见地多出好几个烧焦的线头。

    她的蛟蛟,好像能喷火了……

    换做平时,她大概会激动一番,可是对着眼前这截惨不忍睹的发带,虞瑶却只感到眼前一黑。

    也许这是天意。

    毕竟,即便她磕磕绊绊织完这条发带,她也实在没有信心在晏决的生辰上送出手去。

    发带被幼蛟毁掉之后,虞瑶短暂地低落了一会,转而又考虑给自己的徒弟做点别的东西。

    可她翻遍储物囊里的各种材料,却心情沉重地发现,比起刺绣、雕刻和绘画,编织已是她能躲在房间里尝试的手工技能中,最为轻松的一个。

    虞瑶从不觉得世上有什么能难倒她,可是如今,自己却为着给徒弟提前准备生辰贺礼而发愁。

    她总不能敷衍到随手拿油纸叠个什么小玩意,就当礼物送给他吧!

    偏偏晏决还总想在三膳之外的时间与她见上一面,她每次都来不及将那些大大小小的物品囫囵收起,索性找些理由,隔着门将他婉拒。

    她可不想被撞破自己在准备礼物的事,这本该是个惊喜。

    这天早上,虞瑶又一次硬着头皮挤出借口将晏决打发走,而后便窝进衾被里,掏出传声玉简,悄悄询问远在茯苓宗的师妹,“除了发簪、发带,别人的师父还会送徒弟什么啊?”

    “修真界最常见的无非是那几样,师姐你已经把护身簪排除在外,剩下的还有储物道具、发冠、玉坠,甚至法器……”

    虞瑶耳朵贴在凉冰冰的传声玉简上,听着师妹一个个念出那些礼物,可是其中没有一个令她满意,或是她能瞒着晏决轻松弄到手的,“还有其他的吗?”

    “有是有,”师妹顿了一顿,“不过师姐,这些东西,你要怎么自己做出来?”

    “我不做了还不行吗?”虞瑶沮丧地在被窝里捶了捶手,“要是有合适的,我就找个机会,偷偷溜出魔宫,拿灵石换来。”

    师妹在玉简另一头笑她,“师姐,你是不是想得太复杂了些?这不过是他的第两百一十八次生辰,今后还会有第两百一十九次,第两百二十次……你不用这么紧张吧?”

    “我怎么能不紧张。这虽然是他的第两百一十八次生辰,但也是我跟他师徒相认之后,他的第一次生辰。”虞瑶努了努嘴,将玉简靠近嘴巴,如同这样便能更好地说服师妹,“反正,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师姐,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师妹听起来有些犹豫,“你打算留在魔宫,一直当他的师父吗?”

    “那是肯定的。”虞瑶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做师父的,在收他为徒的那一刻起,就对他有责任。我既然当初答应了要教好徒弟,就得履行自己的诺言。他为着魔界操劳,我也不可能把他带回茯苓宗管着,那自然只能呆在魔宫督促他了。”

    “其实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师妹干笑了一声,迟疑道,“我知道你这几日为着生辰贺礼,都没见他,可你若今后都陪在他身边,就只是顶着他师父的名义吗?”

    “有什么问题吗?反正整个魔宫都知道,他是我的徒弟。”虞瑶扁了扁嘴,“在他的手下面前,我会给足他面子,不会让我的徒弟在自家地盘上,还被我这个师父压上一头的。”

    玉简另一头的师妹沉默片刻,发出一声尴尬的笑。

    放下玉简之后,虞瑶掀开衾被,对着床顶发了会呆。

    做他的师父怎么了?

    自己的徒弟在十七岁那年遭逢那么大的变故,足足两百年与她天各一方,现如今徒弟虽然大了,但她想把那些失去的时光都补回来,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这一天午食,她每往嘴里夹一口菜,就会停下思索少顷,直到她放下筷子,等待侍女收走小桌的时候,碗碟里也只少了一半的量。

    侍女看起来很是担心,轮番嘘寒问暖的,唯恐是灵膳出了什么问题。

    “别难为掌勺的食修了。”虞瑶从储物囊里掏出那根护身金簪,指尖来回抚过簪身,然后心不在焉地问,“你们尊上这半个月来,忙吗?”

    一名侍女低头谨慎道:“尊上身为魔界之主,日理万机,他忙或不忙,岂是我们可以随便议论的。”

    另一名侍女把手挡在嘴边,小声道:“我听尊上寝殿那边的守卫说,尊上在魔宫的每一天都是早出晚归,数百年如一日。”

    还有一名侍女却笑着附和,“姑娘尽可放心。尊上自从入主魔宫,便一直为着魔界尽心尽责,几乎全年都是如此。除了每年有几日会离开魔宫,去冼心泉休沐数日之外,尊上从未落下魔宫事务。”

    “去冼心泉休沐?”虞瑶不由一愣,“每年都是如此吗?”

    三名侍女一致地点了点头。

    趁着八月魔界天气渐暖,虞瑶用过午食,便带着幼蛟离开房间散步。

    她似乎从未追究过,自己初来魔界那回,晏决为何会在温泉沐浴。

    当时她还没有恢复记忆,又把他误会成负心郎,想当然地以为他是躲在魔界悠哉悠哉地泡温泉。

    可如今细想晏决在温泉时的状况,虞瑶却止不住地觉得,他出现在那片温泉中,似乎并非是侍女所说的休沐那么简单。

    他飞升之前已是化神期第九重,不眠不食也完全不会影响身体,又哪里需要离开魔宫,像是特意避开众人视线那般,去那什么冼心泉让自己放松几天?

    这种理由,真的有人会信吗……

    抱着这个疑问,虞瑶脚步一停,叫住前方一名魔兵,问道:“你知不知道药翁在哪儿?我有点事想问他。”

    魔兵当即跪在地上,表现得比侍女还要紧张,“姑娘寻他,可是因为身体不适?”

    虞瑶连连摆手,“没有,只是好奇一些事,想请教他。”

    得知药翁已经回到药谷,可能要晚些时候才能回信后,虞瑶叹了口气,手指在背后互相掐了又掐,最终问道:“那,你知道你们尊上身在何处吗?我直接去问他好了。”

    虽说早早便处理完当日事务,但晏决还是难得在午后时分,由大殿回到寝殿。

    他的寝殿后方是一座小小的花园,四周以结界庇护,旁人无法进入,也从来没有人知晓,其中都有些什么。

    这里有他亲手种下的许多种灵花,是他两百年来一点一点培育出的心血结晶。

    在魔界维持灵草不枯,都已是十分棘手之事,这一点,药翁曾不止一次地向他抱怨过。

    更何况是在魔气如此浓重之地,从种子开始,饲养出一株完整的灵花。

    晏决的目光从角落一扫而过,那里还晾着上次被虞瑶退回的六盆灵花。

    他原以为她会喜欢。

    默默地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晏决转身,来到花园中心的一间小木屋。

    推门而入的瞬间,被禁锢在屋内的灵气便迎面袭来。

    他不晓得,自己上一回踏入屋里是什么时候的事,似乎是一个月前,或是两个月前……

    但屋里的一切,仍是十分熟悉。

    鲛绡从房梁上垂下,在灵雾之间轻拂,将屋内衬托得犹如一场不真实的梦境。

    墙上挂着许多画像,大部分都未完工,只能看到用墨水勾勒而出、因年久之故晕开的轮廓。

    每一幅,都是他自己所作。

    每一幅,都是她的背影。

    如今画中人已经回到身边,他留着这些拙作好像也没有任何意义,只是现实跟他想象的仍然有些偏差。

    毕竟,他本以为,只要他的师尊回来,他就会开心。

    走到尽头,拨开最后一层红色鲛绡,晏决便看到了那盆沐蝶花。

    曾经淡青的枝条,如今已深到看不出青色。

    微微弯曲的枝端上,还能看出原本缀满花苞的痕迹。

    两百年前,他的师尊以自身灵力饲喂灵花,这盆花,曾是他在满室画幅之外,最大的寄托。

    他在天极宗被众宗围剿时,拼了命地从被魔焰灼烧的宗门中,将这盆沐蝶花救出,带往魔界。

    可他没想到,离开了她的沐蝶花,会是那般脆弱。

    晏决已想不起,花枝上曾经缀有多少饱满的骨朵,他依稀记得自己刚逃来魔界,因入魔而经脉错乱之时,会在药翁看不到的地方,偷偷萃出身中灵力,竭尽全力地护住这盆花。

    可是沐蝶花一点也不领情,花苞还未盛开,便一朵一朵地凋落。

    他试尽所有方法,也无法阻止这一切发生,只能近乎绝望地看着它凋零,直到它只余下最后一朵花苞。

    这本是他的师尊为了给他除去背上疤痕,而特意栽培的灵花。

    她明明就不擅长饲花饲草,几乎是养一盆便枯一盆,后来但凡有谁送她灵植,她都只好婉言谢绝。

    但她却曾经将一整盆沐蝶花,养到含苞待放。

    这么多年来,晏决在魔界培育过许多灵花,挑战过不少令人望而生畏的珍稀品种。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些花儿在他的小花园中一一盛放。

    然而,他始终没能拯救这株沐蝶花。

    若是有朝一日让他的师尊得知此事,她怕不是又得笑话他了。

    晏决这么想着,习以为常地抬指向着花盆中徐徐注入一股灵力,而后转过视线,瞥向旁边一幅卷起的画。

    他伸出的指尖微微一顿,抿了抿唇,久违地捧起画卷,从身前打开。

    晏决的视线定在画中,描摹过画中人的模样,忍不住从嘴角扬起一个无奈的笑。

    不知何时,女子的声音却出乎意料地从他身后响起,“徒弟,你在看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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