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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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重要。”晏决目光骤凝, “梦中虚实,都不重要。”
“怎么就不重要了?”对于他这敷衍的话语,虞瑶感到有些不快, “我反复梦到一样的场景, 难道不是恰好说明,我心底其实很在意吗?”
晏决唇角微勾,笑容却有些说不出的僵硬,“只是梦境罢了,无甚好在意的。”
“那扇门, 我都在梦里敲过不下几百上千回了。”虞瑶努了努嘴,“我总感觉,如果我不敲开它, 这个梦还会继续缠着我。”
晏决默了一刻,迟疑着开口, “倘若有朝一日,你在梦里敲开那道门,见到门后的人……你要如何?”
“那还不简单,我要好好问问他, 为什么不应门,害得我在梦里敲了这么多年。”虞瑶咬着嘴唇哼了一声, “门敲久了, 手真的会很痛。”
梦中敲门的触感历历在目,她不由低头揉了揉自己的手,让每一个指节都能放松一些。
待她回过神, 重新看向晏决时, 却发现男人的手指不知何时已在身侧扣紧,似是心有郁结的模样。
虞瑶疑惑地指着他的泛白指节, 问道:“不是你说,梦里那些没什么好在意的吗?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晏决虽然这样说,却像被抓包似的面色一白,旋即将手收入袖中。
男人这一连串异常的反应,让虞瑶再难忽视。
她匆匆走到他面前,对着他上下打量了好半晌,直到晏决抗拒地侧过身去,语气中满满都是局促,“……虞姑娘。”
“别乱动,让我好好看看。”虞瑶上手按住他的一侧肩膀,一会伸手探他额头的热度,一会端起他的下巴,目光扫过他脸上的每一寸细微之处。
离得这样近,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睫羽的每一次轻颤,他喉结的每一次滑动,和他脸上一点一点蔓延开来的红晕。
“虞姑娘,”晏决的声音愈发低哑,“你能不能……”
“嘘,别说话。”虞瑶还在循着自己在医馆见识过的手法,一心帮他看诊,“要是你现在打断我,那就只能重来一遍了。”
晏决果然不再出声。
虞瑶仔细检查过他脸上的每一寸,愣是没找出什么毛病,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不安地喃喃,“到底是哪里不对啊?”
她一手挠着额角,转过脚步,正想去窗边再认真琢磨一会,反思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细节,却没有注意脚下,一不小心便踩上他垂落在地的袍摆。
虞瑶身子一斜,直愣愣朝前扑倒。
她本能地闭上眼,额头落在柔软的被子上,身体却斜过另一人的身躯。
空气安静得令她忐忑,一时半会,她不敢睁眼。
可压根不用睁眼,虞瑶也知道自己目前有多狼狈。
更何况,他身体的热度,使她更加不知所措。
虞瑶急着站稳起身,然后找个借口逃离现场,避开任何可能会有的对视。
此时,她一手撑在床边,另一手仍摸索着合适的支撑点,也不知触到何处,只觉得手下的触感有些奇怪,既不是被褥的柔软,又不像是胸膛的结实,便下意识地按了一按。
这一按,便按出晏决一声闷哼。
他的声音与其说是吃痛,不如说是隐忍,就仿佛他被她……触到了不该触碰的地方。
虞瑶听到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自己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忍不住微微张开眼睛。
晏决眼尾泛红,眼神湿润的像是能滴出水来,鼻翼张合,气息不稳。
虞瑶心里一个咯噔,朝着自己的左手偷偷瞄去一眼,便好巧不巧地看到,自己的手越过晏决的腰带。
她抬起头,正想看清手掌落在何处,可被她无意中扑倒的人已经翻身逃出她的压制,背着她坐起身来,修长的手微战着扶住床柱。
晏决似乎是缓了好几次呼吸,才能勉强从容道:“虞姑娘,我困了,今晚便到此为止。”
“困?”虞瑶懵然撑起身,有些茫然地瞅着自己的左手,又看着他的背影,“你不是不用睡觉吗,这会怎么又困了?要是你在茯苓宗因为水土不服犯了困,那我更得帮你看看……”
晏决肩膀绷起,竭力在控制自己的语气,“请你出去。”
见他如此一反常态,虞瑶心中忧惧更甚,“你生气了?”
“若你不走,我便先行睡下了。”晏决说着,两手牵起身侧系带逐一解开,完全不顾及她还在屋里的事实。
“你怎么当着我的面就开始宽衣解带啊!”虞瑶仓惶转身跨出屋门,又想起掌门师伯在传信纸鹤上留下的字,最后丢下一句话,“那你先休息,明早我带你去凌双阁。”
不等屋里的人再说什么,她便提起一口气,飞也似的逃之夭夭。
虞瑶逆着夜风跑回久违的住处时,总算如释重负地靠墙喘了一大口气。
她抬起双手,本想拍着脸颊让自己清醒些,却在举起左手的同时顿住。
在临湖小屋的那一幕又袭上心头,虞瑶僵着左手,右手在额心、眉间和鼻梁上先后掐了又掐。
这只手……
他是不是因为这只手的所作所为,才对她下逐客令的?
虞瑶越想越懊恼。
她原本或许可以跟他多说会话,或许可以再多了解他一分。
谁能想到,就因为自己这只手,一切都搅黄了。
虞瑶仰头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捏着柔软的被角,试图纾解烦扰。
到了夜半时分,窗外蛙声虫鸣此起彼伏,她的心情便顺着这片嘈杂乐曲上上下下,无法落定。
这里与会客之地相距不远,其间也没有大片树木或是丘陵阻隔。
眼下,虞瑶的目光斜向打开的窗,正能窥见临湖小屋的烛光。
她本以为他已睡了,可他连屋里的烛火都没熄,分明是还醒着。
虞瑶叹了口气,下床走到窗前,胳膊肘支在窗边,望着临湖小屋闭合的小窗后那道若隐若现的人影,从储物囊里摸出那根护身金簪。
也许,她该跟他把误会解释清楚,省得早上起来见面还会接着尴尬。
她可不想把烦心事留到第二天。
抱着这样的想法,虞瑶在心中再三推敲措辞,直到自己也觉得妥当。
但当她抚上簪首花饰,尝试着开启金簪与他说几句话的时候,临湖小屋窗中透出的那一小片烛火,却倏然从她眼前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