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晏决并未被涌出喉咙的鲜血呛住,却险些被她的话噎住。
暗中操劳半天,还被她说虚。
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虞瑶见晏清远闷声不语,正想关切一句,他却俯首一咳,口中喷出一汪血。
男人这副连连吐血的架势把虞瑶吓得不轻,她架起他的一条手臂,急着要将他扛回药阁时,突然被一个声音喊住。
“祖宗啊,我不过出门采药的功夫,你又怎么了?”忽现的传送阵中飞也似的冲出一道五尺身影,而草药便从他背后的小竹篓中抖落一路。
虞瑶如同看到救星,大力朝小大夫摇着鞭子,“你总算回来了,快帮帮我!”
“不是让你好好养伤吗,你还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小大夫的咆哮在药阁顶楼震荡,连守在榻边的虞瑶都不禁一抖。
“也没什么,只是来了两个碍事的人。”晏清远唇角带血,笑得却坦然。
“两个碍事的人?”小大夫痛心疾首地重复完这句话,又转过脑袋质问虞瑶,“你不帮我看好病人,都在忙些什么?”
虞瑶揉着因挥鞭过猛而酸痛的手腕,有点委屈,“我忙着帮他收拾那两个人,不然早就把他赶回药阁了。”
“你,帮他打架?”小大夫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拍着大腿狂笑出声,突然又脸色一沉,“少诓我。”
“我没诓你,不信你问他!”虞瑶指着榻上的男人,对小大夫振振有词道。
晏清远果然仗义执言,“虞姑娘所言非虚。这一回能平安度过,多亏有她。”
药翁嗤之以鼻,“你又替她说好话,别以为我不知道……”
“是你暗中帮她”这半句仍未脱口,他嘴巴一僵,竟吐不出半个字音。
“然后呢?”虞瑶还在等着小大夫把话说完,“你知道什么?”
可他拼尽全力,也只能发出不明气声。
眼看小大夫口不能言,小脸越憋越紫,虞瑶惶恐地朝晏清远使了个眼色,“他怎么了?”
男人抬袖拭过嘴角,目光十分从容,“许是急火攻心。”
药翁死死瞅着晏决,感觉自己快要爆炸。
该死的封喉咒,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
晏决伸出手臂,在药翁背上缓缓拍了五下,还传音提醒他,“我早就警告过你。”
药翁攥紧拳头,与封喉咒苦苦斗争,直到半柱香后咒术效果自行解除,才喘了一大口气,“我只知道,我迟早会被你们气死!”
他阴恻恻地打了个响指,在桌上铺开风干药材和新鲜草药,板着小脸指给虞瑶看。
“这些,每日晨起煎一钱。”
“这些,每日睡前煎两钱。”
“还有这些,有机会给他药浴用……”
虞瑶困惑地眨了眨眼,“你不打算留他在药阁养伤吗?”
“碍事的家伙都追上门了,你们当然不能呆在这里。”小大夫一一包好药材,伸指点在药包上,“我跟你说的,你都记住了?”
虞瑶点点头,又听他郑重道:“为免晏公子伤情恶化,你千万不能让他运功。否则,除了碧落草,什么都救不了他。”
“碧落草?”虞瑶一头雾水地端着下巴,“没听说过。”
小大夫啧了啧嘴,“那可是个好东西,能医死人,肉白骨!”
虞瑶一面将药包收入储物囊,一面好奇地问,“既然碧落草能帮他康复,你为什么不给他用?”
“你还真把药阁当藏宝阁?这种稀罕玩意,岂是我想有就能有的。”小大夫义正辞严地清了清嗓,“碧落草每千年才能长出一株,万金难求,不止要钱,还要运气。我活了五百年,也就在仙都的拍卖行见过两回……”
虞瑶瞪着白衣小童这副五尺身板,感到不可思议,“你,你都五百岁了?”
“重要的又不是我的年龄,而是避免晏公子再折腾!”小大夫抽搐似的掀动嘴皮,“你总不能等到病人回天乏术,才寄望于那种千载难逢之物吧?”
语重心长絮叨完,他就地开启传送阵,随后伸出两只小手,小心扶着晏清远下榻。
“传送距离有限,我会尽力将你们送去最远的清静之地,避开晏公子的仇家,好让他能安心养伤。”小大夫招呼虞瑶,“此次传送可能会有些颠簸,你过来搀好他。”
虞瑶一手圈住晏清远的臂弯,一手牵住他的袖子,站得端正,“我好了。”
小大夫嘴角一撇,不满地斥道:“你会不会扶病人?”
虞瑶一愣,“一般不都是这么扶人的吗?”
“一般人伤得能有晏公子重吗?”小大夫一本正经地指手画脚,“听我说,你得这样……”
虞瑶硬着头皮遵照医嘱,左胳膊揽过晏清远的后腰,手搭在他的腰侧。
然后,她抬起他的右臂绕过自己后背,反手在肩头抓住他的手腕。
小大夫一边围着他们绕圈,一边时不时地凑近检查细节,如同她跟晏清远是两株等待鉴定的珍贵药材。
虞瑶对此充满抗拒,但她更抗拒自己这个近乎勾肩搭背的姿势,不由忐忑地瞄向左边这个八尺高的病秧子,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却与晏清远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男人似乎也抱着同样的想法,目光探询般在她双眼之间徘徊,虽然面上无甚表示,腰侧却明显有几分紧绷。
“不错。”小大夫终于视察完毕,脸上露出鲜有的欣慰笑容,“这才像话。”
虞瑶皱着眉,浑身都觉得不对劲,“一定要这么搀着他才行吗?”
小大夫摸了摸下巴,“以我五百年的阅历来看,这再合适不过了。”
虞瑶自认没有五百年阅历,一时无从反驳,加上病人也没抱怨什么,大抵这样……对他是好的吧。
一道绿色光流由脚下盘旋升起,她看着小大夫的身影渐渐模糊,整个人却身不由己地前后摇晃起来,好不容易适应时,又因传送阵的余波向前摔去。
所幸,被一片比人还高的草木接住。
扶着晏清远站稳身形后,虞瑶借助魔界特有的紫红天光扫视四周,才发现身边密密麻麻地矗立着秸秆,上面还结着许多棒槌似的果实。
她正有些发懵,便听见数道人声伴着狗吠声传来。
“天都没暗就敢闯咱的地,胆子挺大!”
“我早说邻村那几个偷苞谷的不会老实,你们还不信。”
“他们是嫌被旺财咬得还不够惨吗?”
虞瑶眼见前方的高大秸秆被人拨向两边,一群粗布短打的村民纷纷现出身形。
那些人眨巴眼睛瞅着他们两个,彼此面面相觑,“这俩,看起来不像邻村的人啊。”
虞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邻村是哪个村,只好偏过脑袋,小声询问身旁男人,“小大夫不是说,把我们传送到清静的地方吗?这又是哪?”
晏决眸色微凝,亦十分困惑,“他们……”
似乎并不认得他?
虞瑶算是明白了,晏清远比她还搞不清状况,他甚至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她正准备向村民说明来意,顺路打听一番,便看到人群中挤出一名妇人。
“你们是不是傻,他俩这气质,看着哪像是需要偷苞谷的人?”那妇人朝左右摆了摆手,又对虞瑶热切道,“大妹子,听马大婶的,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虞瑶抓住机会,对马大婶客套道:“我们搭的传送阵好像出了问题,这才会意外落脚此地。惊扰到你们,真是对不住。”
“没事没事,咱小山村才没那么小气。”马大婶将他们两人打量来打量去,“不过大妹子,你旁边这小伙子……是你什么人?”
虞瑶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虽说晏清远是她师妹的男人,但现在毕竟不是师妹站在他身边,如果对外人实话实说,未免徒增嫌疑。
按照辈分,晏清远能当她的师弟,可她一想到要跟他以师姐弟相称,又觉得实在便宜了他。
虞瑶权衡一番,认为还是用道友概括他比较妥当,“他啊,他是我的……”
马大婶突然一拍手掌,激动道:“我知道他是谁了!”
话音刚落,虞瑶却感到,男人的腰侧在她手下一寸寸僵了起来。
晏清远怎么好像比她还紧张?
没来得及跟他通个气,虞瑶就听马大婶笑道:“你俩这么般配,他一定是你相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