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0章 力透纸背
一支军歌遥遥传来,乘风飞入千家万户,激越雄浑、声势浩大、余音袅袅。
这本是将士们出发前往战场与敌人作战时用作送别和鼓舞士气的歌。
现下听来,竟是有几分凄凉与悲壮。
是啊,从此以后,在大营中,也许,就再也见不到裴小将军的身影了。
远远的,一抹不起眼的红色身影正站在夕阳下的高楼,朝着大营的方向伫望。
夕阳照红了她娇丽而清美的面庞,微微有些刺眼。
然而,她还是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身离开。
踏歌而行了好一段路,那歌声却仍未停止,继续一遍又一遍的唱着。
让裴枭然不由回忆起,那些烽烟滚滚、战旗猎猎的日子。
还有那些并肩作战的热血男儿。
胸中的报国壮志重又被歌声唤起,然而,那些过去的日子,却再也不会回去了。
裴枭然忽的停下脚步,闭上眼睛,却阻挡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世上的感情有很多种。
这种与将士们一起吃穿住行一起出生入死一起奋力杀敌的情谊,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而在充斥着药味的寝殿之内,朱濂溪自是也听到了那遥遥传来的歌声。
他白皙的面容隐在背光之处,看起来格外的阴沉难辨。
沈廉侍立床边,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良久,才听得自家的主子听不出心绪的道:
“他们……还真是一群很重感情的人呢……”
沈廉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字斟句酌着轻声应道:
“裴小将军曾在大营中呆了那么多年,又与将士们一起抛头颅洒热血。
日子久了,难免会生出些情谊来……”
朱濂溪却没有再说话,殿内继续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这样的人,若是手中长掌实权,怕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吧……”
过了许久,久到沈廉以为朱濂溪已经睡着时,对方却忽又幽幽的吐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
沈廉的神态更为谦恭,知道此时若是说错了一个字,便保不齐是灭顶之灾,便打算拿捏好分寸再回。
可是,想了想,想了又想,聪慧敏捷如他,竟还是想不出究竟该怎么回。
因为……
实不相瞒,在他心里,也觉得自家的主子颇有些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嫌疑。
所以,他一时不想去附和他。
不过朱濂溪说的也对。
如裴枭然这般既得民心、又得军心的人,若是手中还有了实权,必然是会被大加忌惮的对象。
可是……
她是女子啊!
纵使掌了实权又如何?莫不是还能自己篡位做皇帝不成?
在朱雀长长的历史记载之中,可从没有女子掌权做皇帝的先例。
沈廉觉得自家主子颇有些杞人忧天。
而且,裴枭然的忠心简直路人皆知。
沈廉觉得,如果裴枭然都不能被信任的话,那么放眼整个朱雀,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人了。
一个人坐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身边却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也没有,难道不会觉得孤寂清冷吗?
沈廉想起曾经自家主子为了裴小将军而不惜拖着病弱的身体一起陪她上战场的时候。
再看看如今自家主子对于裴小将军的疏远与隔阂,不禁在心里感叹一声世态炎凉啊
他从未看透过这个主子的心思,从前是,现在是,未来应该也是。
既然猜不透,便也只能沉默以对了。
朱濂溪也不在意,因为那句话,并非是对沈廉说的,更是对他自己说的。
正当两人相对无言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这满室的沉寂。
“陛下,不好了!”
受了上次的训诫,如今,朱濂溪身边的小太监已经变得沉稳稳重了许多。
然而尽管已经竭力佯装镇定,小太监的眼中却还是掩不住的满是慌乱。
“怎的了?”
沈廉一把抓住小太监的一条胳膊,用力握了握,迫使对方冷静下来。
小太监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伏跪在地,颤声道:
“陛……陛下,太上皇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太上皇被人暗算了……
如今,太医们都去了,还不知事况如何呢!”
朱濂溪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阵头晕目眩,让他不由得紧紧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
“走……去看看。”
他下地穿衣,同时询问小太监:
“什么时候的事?”
小太监道:
“就在今儿个中午,听闻太上皇正睡午觉呢,不知怎的,就被一阵瘙痒的感觉给弄醒了。
睁开眼睛一看,浑身都爬满了小小的虫子!
太上皇受惊不小,当时便白了脸色,转眼就奔出了门去,跳进了外头的池塘里去了。
至于现在如何……那边还尚未传来消息呢……”
“小虫子?”
这个字眼让朱濂溪一阵心悸,总觉得哪里不对。
简单穿戴梳洗了一番,朱濂溪立刻启程,前往太上皇的住处。
待赶到的时候,发现裴枭然也正好刚刚赶到。
看到他时,裴枭然匆匆向他行了一礼,便一脸急色的率先冲了进去。
这有些逾矩,却也情有可原。
毕竟裴枭然与太上皇感情深厚,会如此着急,也是情理之中。
朱濂溪也随后跟了进去。
太上皇已经从池塘里被人拉了上来,也洗过了热水澡,换了一身新衣。
此时,正坐在床边,由一位太医把脉。
看着情况,太上皇的身体应该是没什么大碍。
但是观太上皇的脸色,却是一脸怒容,明显一副风雨欲来的神色……
裴枭然明显松了口气,行了一礼道:
“父皇没事就好,刚刚闻听此消息时,可吓了枭然一跳呢!”
朱濂溪看向旁边的几位太医,见他们都冲他微微点头,示意太上皇没什么大事,便也跟着轻声道:
“儿臣也忧心的很,一路疾行,但见父皇无事,也能放下心了。”
“哼!”
太上皇却冷冷的哼了一声,一点都没有被安慰道,反而仍是一脸怒意。
裴枭然这才发觉有些不对,疑惑的看看太上皇,又看了朱濂溪一眼。
朱濂溪喉结微动,想了想,知道终究躲不过去,便开口问道:
“不知父皇因何而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