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称孤道寡之人
“薛忠已经去了多少日？”
从贵妃的榻上醒来，在睡眼惺忪的贵妃的帮助之下穿好了朝服，当今走出了承乾宫，在自家贴身太监引着他走向金銮殿的时候，他冷不丁问了一句。
对于陛下的问话，作为四大监之下权力最盛的太监，朝堂的内相之一的太监也是浑身一颤，尖细之中带着几分阳刚的声音从他的喉咙之中传出：“禀陛下，薛大人已经去了半月，想来是拦住了贾将军，正往京城赶。”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对于这位太监没有触碰自己的情报网络，对于这位守本分的奴才，当今相当满意，伸手拍了拍这个太监的脑袋之后，越过了太监的身位，难得有兴致游览他的皇城，哪怕当今在收到自家暗卫所送来的情报之后兴致一直不高。
看着那位陛下在刚才所显露的平静面容，本来就好不容易从皇城诸多黑暗之中爬出来的太监擦了擦自己额头生出的冷汗，在见到皇爷已经走远，也是打了一个寒颤就追了上去。只是，在暗中，这位自诩已经看清楚皇帝真面目的太监愈发觉得自家这位皇爷可怕。
薛忠指挥使，皇帝亲手提拔的锦衣卫，是皇帝手中最为忠诚的几个人之一，但是，就是这样十几年战战兢兢为当今监察百官，收拢钱财和干黑活的大人却被这位皇爷送去喂了老虎，甚至皇爷完全没有想过那位薛忠大人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毕竟，就算是作为内相，他也见识过那位贾将军在皇城之中的威势。
贾将军！
贾老虎！
天下第一纨绔！
有如此称号的荣国公岂是好相处的主儿！
偏偏当今这一次派去跟贾赦交流的薛忠大人的性格也不是很好，动辄杀人，可称暴戾。
这两个人碰撞在一起，无非就是你死我活。
不过，很快将自己心中心思屏蔽之后，已经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的太监低眉躬身，悄无声息地跟在当今的身后，同时，他的双目不断地晃动，不断地关注着周围的一切。
“你呀！”
停下脚步，看着那还在不断观察周围，生怕有什么人出现的太监，当今本来就相当满意这个家伙的没有欲望，现在，更加满意。但是，在当今看向这位太监的眼神之中，却始终没有生出半点信任。
当然，这也是正常的。
从小就在这个尔虞我诈的世界之中生活，且在兄长的厮杀之中侥幸苟活，登上帝位的男人早就已经将自己的信任给喂了狗。
称孤道寡之人，何来信任？
“如果这皇宫大内再来几个刺客的话，我都要去问责一下我的四大监了。”
当今的话里话外都在鼓动这位四大监之下第一人向着四大监发起挑战。但是，即便是当今再怎么挑动，这位太监都没有做出任何逾矩之行，只是默默地走到了当今的前方，若有若无地将自己的身子挡在了当今所照看不到的视觉死角前。
“无趣！”
对于这个老实人的老实行径，本来还生出了几分培养权宦的欲望的当今的兴致一下子消退。在招来几个小太监，在他们的搀扶之下，重新坐在了专门为皇帝准备好的车马之上，慢慢悠悠地朝着金銮殿驶去。
只是，这位陛下坐在车马之上，看着默默地跑到了他的身边，正跟着马车小跑的太监，他突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这位陛下张口：“戴思？”
“老奴在！”跑步的过程之中没有任何的气息不畅，明显身上有不差的功夫的老太监在听到皇帝唤他的瞬间，就来到了当今的车马旁边，侧过身子，在以极为难受的姿态将自己的脑袋贴在了皇帝脚下的轿子的木头之上，等待着当今下达命令。
“你说薛忠手底下的哪一个人能够接替他的位置呢？”
“这个~”一个踉跄，戴思连呼吸都乱了。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按照他的想法，薛忠如今生死未卜的情况下，当今任命新的指挥使看上去是合理的。只是，这一位指挥使的生死未卜就是当今一手造成。现在当今却要将他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将他的职位尽数褫夺，将另外一个人提拔起来，未免有些过于凉薄了。
而且，官员的任命，皇帝亲兵的任命啊！
老太监不敢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只是平静地回答当今的问话：“陛下，您这可是折煞老奴了，锦衣卫这么多大人都是大才之辈，老奴哪里有能力有胆子为陛下选材啊！”
跑步都不能够令名为戴思的老太监生出什么汗水，但是，光是皇帝的两次问话，就令这位太监浑身都开始发冷。他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沫，压下自己心中的不安，尽力保证自己的话语如往常一般。
“一切全凭陛下您圣裁。”
“哈哈哈，戴思，你还是这么胆小。”
同样是试探。
之前的试探是在试探这位内相对于当今的情报机构的掌控程度，而如今的试探就是在试探这位掌握了权力的内相的野心的强度。
只是，试探的结果并不是很令当今满意，他这位内相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了。
但是，在看到老太监的踉跄和狼狈，当今嘴角还是生出了几分笑意。
当然，这份笑意并不是因为老太监的狼狈和狼狈，而是因为当今终于可以肯定眼前这个太监是宫内不可多得的聪明人。
短暂笑了笑，在回想起了自己幼时的经历之后，当今也不由对于眼前这个在皇宫之内活了几十年的老太监刮目相看——胆小甚微之人才能够在这皇宫大内之中活得久。但是，真正能够一步一步来到他的身边的太监，胆小甚微还不够。
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那个心中正在惴惴不安的戴思大太监，当今将自己心中的警惕提升到了极点之后，他脸上刚刚才流露出来的一分笑意也彻底消失了。
……
在当他的轿子快要到达金銮殿的时候，在看到诸多大臣已经按照等级列好队伍之后，他就在手下太监所搭建的人梯的帮助之下，从轿子之上走下之后，在诸多大臣高呼万岁之中，踩踏着上好的玄武石所雕琢的不好走路的龙道慢慢地走入了金銮殿，并在众多大臣的注视之下，坐在了自己的龙椅之上。
“众卿家，有事起奏！”
当今脸上的冷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