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伴醉

    (前文提要：谭清丽借加班为名，送他去公司。一路上，想起自己与高文健过去的回忆，曾为高的恋人，却不知为何，最终成了最爱的「兄妹」。)

    昏黄的路灯映照在她那满是姻脂，粉底的脸上。想起以前的自己，是多么讨厌，这种虚假过厚的粉妆，却如今，每天都必须要卦着虚伪的玻璃面具渡日。到底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自己弄丢的呢？

    又想起，她曾经非常讨厌在香港寻找「独角马」的大陆人，认为这些人在跟自己竞争资源，刘韵的出现，更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她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厌恶变成无奈接受，后来又从接受，变成了屈服。她需要大陆的市场，她需要那无限的潜力，如同以前那些辛辛苦苦过来香港打拼的大陆人一样。

    看着车窗外的照色，虽然玻璃森林依旧美丽，但身处上层的她，深深地明白，这美丽的光华开始退却，如同自己旧有的价值观一样，即将成为时代的废弃物。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慢慢地认同，自己是中国人的身份。只是长久以来不正确的教育，朋友，社会的影响，让自己陷入了身份认同的问题。

    「思庭，还记得我刚接管公司的时候，你跟我承诺过什么吗？」

    「记得。」思庭想了一回，答：「要把你的办公室，搬到中环去。」

    「嗯。想不到，你真的做到了。那时候，公司还不太景气，我们从观塘老工业区，慢慢地积累客户，经验，把生意做好，做大。我记得，最初我们经常意见上有冲突。我以为，是因为中学时候的事，你一直怀恨在心。」

    「当然没有，其实你也挺不容易的。最早上班的是你，最晚下班的也是你。虽说是自己的公司，但是换作一般人认识的富二代，真的没必要这么做。我当时只是觉得，销售跟工程师那一块，脱勾很严重，没有很好的沟通，所以就给点意见。一来，不想公司吃亏，二，是不想你吃亏，三，当然我也不想吃亏。毕竟，中国人有句老话说，知遇之恩。要不是你没有嫌弃我，愿意动用关系帮我找到工作，我也现在根本做不成公司里的项目工程师。」

    「如果我告诉，美恩回来的事，我也有掺一脚的话，你会恨我吗？」

    「公事归公事，私事归私事。如果你因为这私事炒掉我的话，那我才会恨你。」

    思庭早已猜到，今天的事，必有预谋。这种莫名的组合拳，打得精准，打得狠，绝不是一个高文健就能想出来，做得出来。可他想不到的是，反水高文健的人，不是以前跟他关系也不错的美恩，而是一直把自己隐藏，低调的清丽，读书的时候，更没有跟他聊上几句。

    也许，团里其他女孩子的光华，太耀眼了，她看起来，就像个工具人一样。那时候的青青，刘韵，美恩，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小校花，只有她，那么的平凡，矮矮小小，并不起眼。就算是今天，她勉强自己，穿上10厘米的高跟鞋，外表上，仍是那样的平平无奇。

    「这就好了。」清丽说着，把车拍好，看了看后座的花，接着说：「记得把你的东带走。」

    他们搭着电梯，上升到一百多楼，终于回到公司。这公司，虽然已经在中环坐上了，可是仍只是个人数不过几百的中小规模。没有很夸张的高大尚气，员工仍然在非常拥挤的位置工作。

    为了节省空间，清丽的房间，也跟唯一拥有海景的会客室是连上，只要屏风一拉，她的房间马上变回一个小小的棺材房。反正多数时候，清丽都在外边跟着销售一起跑单，见客户，很少回去，太大的房间，对她来说实在浪费了。

    回到公司，他们马上开始工作，刚开始的时候，思庭仍是因为自己的事，搞到心不在弦。但清丽很细心地，把需要修改的地方，划上重点给他，全力协助。他们一直拼到凌晨1点多，直到还在大平洋彼岸的客户分公司，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饿着肚皮的两人，本想到楼下吃点东西，可这时间点，除了去兰桂芳，都没有什么好吃的了。

    他们吃了点烧烤，就点来红酒，还有水烟。

    正当服务员想要开酒时，清丽却把酒递给了思庭，执意要他开。

    「开！」

    「明明有服务员，怎么还要我开呢？」这开酒，思庭一点经验都没有，只好试着唐塞过去。

    「不会吧，你这么逊，连红酒都不会？」

    「怎么可能！」

    不服输的思庭爽快接过来，可他一钻，一拉，结果木塞拉到一半就断了。清丽指示要他再开另一瓶，结果也是如此。看他这样的表现，还没喝酒，自己就已经先「醉」了。本想要服务员接着开的，他还是不认输，死劲地弄，终于开了一个，倒出来醒酒的时候，非常也小心地才把掉到酒里的木塞碎，弄了出来。

    清丽跷起了腿，敲了敲桌子，示意要他倒酒，他倒完了，就把酒放下了。

    「逊！你不会连酒都不会喝吧？那让我怎么带你去上海见客户呢？」清丽讥笑道。

    思庭一听到「去上海外」，打工人的灵魂就唤醒了，说：「开玩笑！我超勇的！让我来告诉你，什么叫『登dua郎』！」他模仿着「杰哥不要拉」阿伟的说话的方式。让清丽有点哭笑不己。

    说着犀利，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一鼓脑门来的劲，一口就闷了一整杯。

    但那鼓酒气，马上上头，让他满睑通红。看上去很帅，但没坐好几秒，就走到路边的水沟上，吐了一地。

    「逊！你这样浪费我的酒，小心我从你工资扣掉。」清丽讥笑地说。

    「这样说，你很勇哟？」

    清丽听着，轻蔑地摇了摇头，把眼镜摘下了来，也模仿网络梗的方式说话：「来！让姐姐教你什么才真正的叫『登dua郎』。」

    清丽说罢，优雅地，慢慢地把整杯酒一口气喝掉。直教思庭配服得五体投地，拍手称好。

    「这功夫，说不定连美恩也不是你的对手。」庭说着，正想闷一口水烟，缓一缓。

    可这时候，清丽却阻止了他。

    「你不准吸烟。」清丽斥道，自己反而抢了烟嘴，深闷了一口。

    「水烟又不算烟。」思庭反驳道，也想抢她的烟嘴。

    「水烟也是烟，烟就是不好。」

    「好不好，还要你管吗？」思庭斥道，从她手上夺过水烟，也闷了一口，可他吸太猛，又被喘到。

    「逊！」清丽讥笑道：「你这人怎么活了一大半辈子，还这么逊！」

    「不！」

    「那喝酒呀！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真本事。」清丽帮他倒了半杯，说道。

    思庭再举起杯来，酒只沾到舌尖，那种想吐的感觉马上又涌上来，可他还是硬着脑皮喝了下去。

    「我教你吧，如果你不会喝酒，但是想要硬喝的时候，要想着你今这辈子，最委屈的事情，最快乐的事情，想着你最讨厌自己的地方，然后一口闷下去。你就不会那么容易醉倒了。」清丽说着，也闷声地喝了一口。

    思庭按照她的说法，想起几小时前，那让他崩溃的一幕。花虽然留在了公司，但那从温暖，变为冰冷的溏心蛋，却仍带在身边。他打开了外卖盒，吃了一口，再闷一口酒，那过去的回忆，如梦如如烟，伴随着混沌的酒光，一口而下，再一口，再一口，好像开始习惯，那种又涩又甘的感觉。

    清丽也用牙签，刺起了一块蛋，正想放到口中的时候，蛋却从她的嘴边滑落，掉在肮脏，满是啤酒玻璃碎与污水的地面。

    思庭看着那蛋，虽然掉了，却习惯性地，想捡起来吃。

    「不要捡！太脏了！」清丽斥道。

    「没事，有三秒定律！」

    「这已经不是三秒钟，就能发生的事情。」清丽言外有意，思庭当然知道。

    「我知道，但是我不服气！」

    「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你还这么逊，这么不中用！」清丽斥道。

    「对，我就是逊，咋了！」

    「你这人就是逊！逊！逊！」

    清丽不停地斥骂着，斥骂着，思庭都欣然接受，低头，喝酒。

    「你就是逊！难怪刘韵对你如此，因为雪柔对你也如此！」

    「住口！你提那个名字，我打你！」思庭紧握拳头斥道。

    「怎么了？你心虚了？雪柔！雪柔！雪柔！我就要说！」

    这个名字，深深地触动了，思庭心里，最脆弱，敏感的一块。这是另一个女孩的名字，是那位纯洁，善良的女生的名字，是那铭刻在衣官冢上的名字。

    她的照片，永远定格在18岁。她的回忆，她的故事，她的名字，本该一直封印在大家的脑海里。可是，清丽还是借着酒劲，说了出口。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思庭最终忍不住，哭着哀求道，泪水像个战败求饶的俘虏。

    「我花了十年时间想回避你们。结果，还是被你们一次又一次套住了。」思庭说着，把一大杯红油一口闷掉。

    「你难道还又想躲回垃圾站吗？」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把我从垃圾站里拉出来的人，已经不再属于我了。」

    「不！来！证明给我看，你还是个男人！证明给我看，你比姓高的优秀！」

    清丽拉着他，回到了公司，在窗外一片繁华之下，与他烈吻。正当思庭想解开她的衣服时，忽然看到她面上眨起的泪光，自己终于回过神来，推开了她。

    「最可恨的男人，不是那些自私自利，经常做坏事的渣男！而是像你这种，连犯错都没有勇气的人！我不讨厌那些喝醉酒，就发酒疯，做坏事的人。我最讨厌的，是你这种明明已经喝醉了，cl==要使劲让自己保持清醒的人。你是真逊！最逊！逊！逊！」

    清丽继续骂着，不停地骂着他，想激起他心里那么的一点野心，那么一点向命运反抗，争扎的勇气。

    终于，思庭受不了，就把她推倒在沙发上，两人躺在一块，彼此身体还如此接近，可正当清丽以为他终于「醒悟」的时候，他却已醉得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