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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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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哥下手拿捏着分寸,但脱臼造成关节囊和软组织的损伤无法避免,我撑着床头爬起身,肿包一动就传来蚀骨般的钝痛。

    我惨白着脸一瘸一拐的穿鞋,小哥打断我的动作,直接将我拦腰抱起走向浴室,我连询问都没了力气,像具死尸一样,由小哥带着丢进浴缸。

    热腾腾的水汽犹如仙雾袅袅上升,裹挟着清淡的药味,闻着有点像云南白药,又不完全相似。

    身体入水才发现水温并不如何烫人,我意识到自己还穿着衣服,抬头呆呆望着小哥,他会意,体贴的将浴巾放在我手边,转身往外走去。

    趁他还没关门,我忙道

    “微波炉里有牛奶,你记得热一下喝。”

    小哥身形一顿,略微回头,淡淡道

    “以后你也要喝。”

    “喝,肯定喝,咱们仨一起防治骨质增生,养生到老。”

    第三个倒霉孩儿是木安,他应声,出去时顺手带上了浴门。

    透过磨砂质感的玻璃,小哥远去的背影渐渐模糊缩小,很快就消失在走道的拐角。

    我瘫痪一会儿,直至身心的疲劳和痛感消退一二,才慢吞吞的抬手去除衣物。

    吃力的折腾半晌,我闭眼感受温水覆身的舒适,水流的浮力托起身躯,如同云朵般轻盈柔软。

    全身力量卸的一干二净,四肢漂浮在水面,旁边的镜面早已氤氲成一片光影,雾霭蒙蒙,困倦随着惬意的环境钻入神经,我昏昏欲睡的泡了许久,最后是水温降低的凉意勉强将我唤醒。

    简单的冲洗两下,用浴巾胡乱擦干水珠,等到穿衣的环节时,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没有带换洗衣服进来,我转头望着镜中朦胧的倒影,尴尬的不想说话。

    茫然的站在原地呆滞片刻,我决定先出浴池再说,一脚刚踏上地板,敲门声乍然一响,惊的我差点摔跤,好在我反应够快,及时抓住扶手保住了脊椎骨。

    小哥敲过两遭,低声道:“衣服。”

    我着急忙慌拉上浴帘,羞耻心竟在一时盖过骨节的肿痛,我扬一扬音调

    “你放在洗手台上就行,谢——呃,爱、爱你。”

    人一急是会像个智障的……

    小哥默然,轻轻旋开门锁,而后飞快放下衣物关门走人,速度迅捷到我眼睛甚至没跟上他的手势。

    我蹒跚着过去换好睡衣,心里还在猜测哪里来的衣服,出客厅一看,水落石出。

    木安揣着手杵在门前,见我行动迟缓好歹扶了我一把,然后,他就用嘴巴开始炸雷

    “你在楼上睡吧,刚好有人照顾你,第一天你关节会肿胀的厉害,没办法单独睡觉,我们要联机打游戏,可能通宵,他们困了也可以睡客房。”

    “我没事,一个人睡没问题,你让他们上来,别故意搞事情。”

    跟小哥睡那不是折腾人吗。

    我话落,木安不疾不徐瞟了瞟我,他一向有招治我,因为我们俩吵架,我从来没赢过。

    果不其然,他撇头看一眼小哥,耸耸肩道

    “姐夫,她好像很嫌弃你,你们感情是不是破裂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赶紧捂住他的嘴,气急败坏道

    “瞎说什么,为了让我睡这儿你真是不择手段啊!”

    看破一切的小哥没有理会木安,只看着我,道

    “你不会打扰我,不必担心。”

    哦豁,小哥这意思,是对我发出床位共享吗?

    我试探性的向小哥丢出一个眼神,他默默地点头,心底霎时咔嚓一下拧个三百六十度,接着又皱皱巴巴的复原。

    他这个态度,我再推辞,就显得做作了。

    于是我立马欢天喜地的答应了,毫不掩饰的快活牵动嘴角不断上扬,木安十分嫌弃的撤一撤步子,丢雷似的把我塞进小哥手里

    “牵走,归你了。”

    他讲完就一溜烟摔门下楼,关门的余震响彻厅堂,我心说犯得着这么火急火燎吗,怕我反悔不成。

    呵,年轻。

    等噪音消散,我转头看看小哥,指向浴室道

    “还有热水。”

    他没有回话,伸手想抱我回房间,我按住他的手臂,正儿八经道

    “我觉得我应该自己走回去,不然老这么瘸着,练这功就没意义了。”

    小哥给面子的停顿一息,待我说完,人已经腾空而起。

    “不会。”

    我相信这两个字,是我作为女朋友的特别优待,换做之前,他想做啥就做啥,哪里会跟我多说一句。

    自我安慰的吃口糖,小哥撂下我去冲凉,直到熄灯时,我心还紧张的怦怦狂跳。

    不怪我没出息,毕竟这是我们确立关系后共度的首个夜晚,没有谎言,没有诓骗,我可以安安心心,理直气壮的躺在他身边。

    心下小鹿横冲直撞的我暗自欢喜,悄咪咪循着热源往小哥身侧靠。

    黑暗中一丝光线也无,窗帘拉的严密,偶尔缕缕清风掀起帘子的一角,薄光才会从缝隙处渗透进来,浅浅的映在地面,但瞬息又会被帘布遮住。

    小哥察觉我的不老实,一把将我裹进被窝牢牢圈在臂弯里,我仰头可以看到他微亮的瞳孔,似夜幕闪烁的星辰。

    脑壳覆上一只手,把我的头往下按几分,清浅的气息落于发丝,我听到一声低低的语调

    “别动,睡觉。”

    我乖乖的枕着他肩膀不再乱动。

    以前我就认为小哥是个行走的安神补脑液,除却一些外界因素,在他旁边我总是睡的很沉,他身上的味道和体温,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令我迅速的安定下来,像一剂强心针。

    他是有魔力的,我时常会这么想。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我的安心,与他的气味、温度干系不大,只是这些标志代表他离我不远,所以我才会觉得心定。

    如果同样的场景,人物换成披着小哥的衣服胖子,我除了想打他没有第二个想法。

    挂钟走字的声响微乎其微,静谧的空气将思绪染上困意,我阖上双眼,很快便陷入梦境的混沌。

    睡意深沉,半夜无征兆的睁眼,我整个人蒙在一股涣散的迷离当中,神思尚在梦乡游离。

    心底惦记着小哥在旁,我用力眨眨眼,未曾移动分毫。

    待到眼前的迷雾散去,小哥睡着的模样逐渐清晰——

    他眉心皱成一道极浅的沟壑,却有着浓郁的沉色翻涌,帘缝漏出的月色带来少许光亮,银霜笼罩,视线所及皆是轻淡若水般的镀银丝画,连月光也不忍拂过他单薄的身影,只在床前洒落。

    不知该不该唤醒小哥,踌躇良久,我还是悄无声息的挪挪手臂,像他一般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小心翼翼抱住他的双肩,放缓动作一点一点环他入怀,希望借此,能为他带去几分暖意。

    小哥没有如意料般醒来,我看不到他的眉眼,望向淡光流转的窗台,明暗分割成两块独立的图案。

    长久无言,我感受到小哥的呼吸渐次和缓,不像刚才那般紊乱,心内稍安。

    正准备再抱稳一些,背脊突然被人紧紧拥住,肿胀的关节在压迫下隐隐作痛,大概是身体因疼痛僵硬太过,小哥呼吸略滞,力道也随之一松。

    他靠在我颈间的嘴唇微动,我问道

    “是我吵醒你了吗?”

    周遭寂寂无声,摇头带动的气流划过肌肤,痒意沿着脖颈蔓延,我屏气数秒,阻止内心的悸动持续发酵。

    我思索片晌,道:“有没有心情陪我聊聊天,我有点睡不着。”

    “好。”小哥终于出声。

    “我最近在网上看到一道题,好多人都猜不出答案,你想不想听一听。”

    小哥静静地“嗯”一声,我照着脑海里的标题,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

    “2、4、6、7、8,填前面的三个空。”

    并头夜话聊数学,直女届的鬼才就是我。

    小哥听后还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下,他断断续续说出好几个数字,我道不对,奇偶、交叉运算、代公式,他一一列举,全都被我无情画叉。

    最后,他问我正确答案是什么。

    我偷摸壮壮胆色,顶住可能遭打的压力,气定神闲道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24678。”

    ……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幽默。”

    这句话,还是我说的。

    不过,这回我刻意拉低声调,做出一副寡淡的语气,将小哥话中的精髓模仿的淋漓尽致。

    小哥:“?”

    “你偶像包袱重,我在替你发言,你的心声肯定是这样没错,说不定还在偷偷吐槽我有毛病。”

    话毕,相抵的皮肤有道弧度轻扬,要不是我脖子极其敏感,一定会忽略这细微的触觉。

    小哥的发梢柔软清香,我蹭一蹭他的脑袋,毛茸茸的感觉,像只小动物的毛发,忍住撸两把的冲动,我笑道

    “跟你说件我小时候的事。”

    回话的依旧是一声“嗯”。

    “我妈的教育方式和大部分家长差不多,她不打孩子,但我性格特别皮,从小就爱闯祸,我的烂摊子她能收拾到崩溃,一犯事我妈就骂我,可我又不服输,倔的跟头驴似的,说一句顶十句,我妈担心骂多了我会记仇,那时街坊间有个案例,儿子长大后天天跟爹妈吵架,说童年过得不开心,老是挨打挨骂,我妈就吓着了。”

    “后来她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育儿圣经,每次骂完我就领我出去吃东西,有时是蛋糕有时是冰激凌,神奇的是,我这人还真就记好不记坏,我妈有一回跟我说起这事,解释过原委,她讲的玄乎,细节我记不清了,我描述一下大体的意思。”

    回溯始末,我努力拼凑出一段完整的叙述

    “记忆其实并不是一样板上钉死的事物,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它像一本书写好的笔记,墨迹虽干,但仍旧可以通过人为手段进行一些纠正,比如我刚挨过一顿骂,脆弱的小心灵正无比难过时,我妈忽然给我买了串糖葫芦,两种情绪一抵消,伤心的感情就变得没那么纯粹了,因为快乐和悲伤之间能够相互覆盖——没办法,我小时候太爱吃甜食了,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就算把我嘴抽歪了,我也会哭哭啼啼吃掉的。”

    “虽然这套理论除我之外没什么事实依据,我也不知道这方法到底有没有用,但俗话说实践出真知,而且逗你笑真的好难,要是你们张家成立一所倒斗学院,必修课叫做‘逗笑张起灵’,那学生期末绝对要挂一大片,重修都过不了的那种——”

    我顿了顿,嬉闹的神情缓慢削薄,音量不自觉放低些许

    “所以,这算不算是一段难忘的回忆,以后你想起这些事情时,会不会开心一点。”

    可以冲淡噩梦带给你的伤痛吗。

    话在嘴边,我却不敢问。

    小哥没有说话,我忽然感觉覆身的力道稍稍收紧,两颗心间隔的距离一下子拉近,沉稳的心跳旋即紧贴胸腔,仿佛能够透过层层的阻隔,彼此共鸣。

    时间过去许久,我知道他没有睡着,寂寥的深夜,只有轻微的呼吸声昭示着夜晚仍在流淌。

    我摸摸他的头发,决定率先打破沉寂

    “再问你一个问题。”

    “好。”不出意外的答复。

    “你猜一猜,我看过最明亮的星空在哪?”

    没错,又是道抖机灵的题目。

    正当我预备听小哥说上数个不沾边的回答时,他清越的声线从脖间传来

    “我眼里。”

    我不由得惊呆狗眼:“你怎么知道,不是吧哥哥,我以为这领域是你的知识盲区。”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里,我对着空气竖个大拇指,同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尾音落下的间隙,我听到小哥也打了个小哈欠,气息两相交叠,默契十足。

    到口的彩虹屁立刻咽回,我懂事的闭嘴,随即调整好姿势进入准昏睡模式。

    我抬头轻拍小哥的后背,想先安抚他入睡,地上霜愈发的浓重,可以想见外面的皓月是如何明澈。

    拍着拍着,我的意识慢慢低沉,小哥温暖的怀抱格外催眠,试图哄睡的我,反而自己眼皮坠的睁不开。

    在失去感知的前一秒,不知是不是错觉。

    有道极低而又温柔的声音响起

    “因为,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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