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
秦骃从明堂出来后,想了想,还是回了西苑。
出乎意料的,雁阁三楼远远望去灯火辉明,完全不似他之前离开时的只有一点微弱灯光的模样。
纪姝颜若是还在熟睡,不可能会将烛火点的这般亮,所以她是醒了?
想到这儿的秦骃脚步一顿,随即又加快起来,更加迅速地往雁阁奔去。
上了三楼,他才发现青叶和玲珑已经回来了,望见他,青叶有些意外。
“郎君刚才去哪了?”
“哦,出去办点事了,”秦骃脚步慢下来,望一眼屏风后面,果然亮着灯,随便开口问道,“你们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玲珑说了一半,又天真地捂住嘴改口,“哦,也不算。”
这是什么意思?
秦骃目光从那亮着的屏风后面移开,望向他们。
青叶瞥一眼玲珑,替她开了口。
“我和玲珑用过了,但是纪娘子还没有。”
玲珑跟着快嘴补充,“我家娘子说,要等郎君一起回来用膳。”
秦骃一怔,屏风后已传来纪姝颜打趣的声音。
“好家伙,又在背后嘀咕我什么呢!”
玲珑嘴巴一抿,又笑意盈盈地伸手捂住了嘴。
秦骃被烛光映亮的眸中多了三分暖意,绕过屏风,果真见纪姝颜已经醒了,正趴在床上在看一本书。
见他进来,纪姝颜微笑着跟他打声招呼,“郎君。”
秦骃“嗯”了一声,走到她的跟前床边坐下,问,“娘子还不用膳,不饿吗?”
“饿啊!”
秦骃不解,“既然饿,为什么不用膳?”
“因为要等你一起啊。”
秦骃问的快,纪姝颜回答的更痛快,明明是刚才玲珑说过的理由,再由她自己亲口说出来,却明显感觉不一样了。
秦骃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纪姝颜善解人意,看出他的窘迫,自己开口解了围。
“郎君是主,我是客,哪儿有主人不在,客人自己先吃饭的?”
她淡淡笑着,好似在说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秦骃心中的那点尴尬也淡了。
“娘子这些日子为我忙里忙外操持,早已不算客了,不必跟我那般见外。”
“我没跟郎君见外啊,所以这不是自做主张拿了郎君的书来看吗?”
纪姝颜接的极快,拿起床头的书朝秦骃挥了挥,果真是秦骃书架上的一本兵书。
明明前脚还在跟他计较着做客的规矩,后脚又完全不拿自己当客人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不过她说话时轻快俏丽,即使是刚从朱氏那儿碰了一肚子不愉快的秦骃,此时心情也仿佛轻松不少。
他望着纪姝颜手里的兵书,问,“好看吗?”
纪姝颜瘪瘪嘴,很是嫌弃地摇头,“不好看。”
“但是我怕自己睡着就等不到郎君了,所以只能找点事情来做,打发时间。”
纪姝颜这次伤在臀部,怕她醒着时伤口会痛,所以金疮药里是加了催眠的麻沸散的。秦骃出门前以为她要到明早才能清醒,没想到她的意志力这般强,不过个把时辰就醒了,但仔细看,她的眉眼之间还是泛着乌黑倦意的,看得出来刚才是在强打着精神跟自己说话。
“既然不好看就别看了,”秦骃抽走纪姝颜手里的兵书,“早点用膳吧,你是病人,休息养病才最重要。”
纪姝颜撑到现在本就是为了等他,听他说要用膳,自是同意。
纪姝颜受伤需要饮食清淡,秦骃本就爱好素食,于是,晚上两个人都是喝白粥。
纪姝颜行动不便,所以是玲珑进来喂她的,除此之外,大致是两人在一起用过太多次膳了,太过熟悉彼此的用膳习惯,所以哪怕这次是在床边用膳,一人趴着一人坐着,竟也没有任何不谐之处。
用完晚膳漱口后,玲珑将用具端出去,一时之间整个屏风后面又只剩下了纪姝颜和秦骃二人。
点亮的烛台放在桌边的凳上,趴在床上的纪姝颜不便扭头,盯着旁边的盈盈跳跃的烛火,秦骃不好去看趴在床上的纪姝颜,也盯着那烛光在看。
两人都没说话,只有烛火静静燃烧,偶尔发出一两声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郎君,今日的事”
纪姝颜忽然开口。
“今日的事,我会处理。”
秦骃打断她的话。
纪姝颜支起身子扭头,才发现他也朝自己看了过来。
“你如今受了伤,养伤最重要,其余的事我会处理好。”
想起今日去跟朱氏商议,实际才把事情处理了一半,他又补充一句。
“这事最迟三日,就会彻底解决。”
秦骃语气平静的跟平时一模一样,仿佛她今日闯下的不是废了秦家三代唯一独苗这样的大事,而是废了路边一棵树苗这样的小事。但也许是夜晚烛火微暗氛围使然,纪姝颜却从秦骃荡着两簇火光的眼中看出了几分温情脉脉。
这让她有几分恍惚,又有几分心安,于是便也不去想那些恼人的烦心事了。
她咧嘴一笑,很是听话地点了点头,“好,我听郎君的。”
秦骃罕见地也勾了下唇,看着她趴下身子,调整一个舒服的睡姿,替她拉好被子,看她闭上眼之后,才吹灭一旁的蜡烛,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青叶知道秦骃估计有话要说,一直在外等着。
秦骃从屏风后面绕出来后,静静站了一会儿,果真问道,“三哥如今在哪?”
秦骃口中的三哥是指信王李羡,他这些年独居雁阁,与世隔绝,全靠李羡接济。就连上次寻找纪姝颜,调动那么多人手也是李羡手下,更不必说,他们最后闯进大理寺狱救出纪姝颜,凭借的镶龙令牌正是李羡的私印。
秦骃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都在李羡的眼皮子底下,更甚至说,青叶这些年一直为李羡跑腿,可以算作半个李羡手下的人。
问他,一定能得到李羡的下落。
果然,听到秦骃的话,青叶一点儿也不意外,只抱拳回道。
“信王殿下有令,只要郎君想见他,就让属下立刻带郎君去见。”
秦骃沉默片刻,终是开口,“既如此,便走吧。”
走吧,去处理剩下另一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