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踪
“既如此,我们便走吧。”
纪姝颜带着玲珑,跟在流云身后走出雅阁,见下了雪,流云拿起准备好的白伞递给纪姝颜主仆,自己则撑起了一把红伞。
“走这边吧,这里有条更近的小路,可以快些回到锦园。”
纪姝颜喊住走在前面的流云,指着戏台附近的一条石子甬道开口。
流云本就不是带纪姝颜去锦园,听到她这话心里发慌,结结巴巴道。
“现在下雪了,估计小路不好走,还是走,走大路吧。”
她上前拉着纪姝颜就要继续往前,纪姝颜却不依。
“不够是刚下雪而已,小路有什么不能走的,再说,这条路也就这里是条石子小路,穿过去就是大路了。母亲既然是为了阿弟找我,肯定是阿弟出了什么事,我得赶紧赶过去,怎么能在这里跟你绕路,平白耽误功夫。”
纪姝颜有些生气地将流云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掰开,招呼旁边的玲珑,就要往石子甬道上走。
流云听了纪姝漪命令,要把纪姝颜带去湖心亭,哪儿能让她真的穿过小路去锦园。她伸手,赶忙一把拉住已经往右走了几步的纪姝颜。
“我们不是去锦园!”
流云情急之下开口,纪姝颜脚下步伐一顿,终于停了下来,扭头却是疑惑。
“我们不去锦园,那去哪里?”
纪姝漪吩咐过流云,在将纪姝颜带去湖心亭之前,不能告诉她真正去哪儿。可是不告诉纪姝颜去哪儿,她真的能跟自己去湖心亭?
果然,半响没等到回答的纪姝颜眉头拧起,已然有了怀疑。
“流云,不会是你伪造母亲命令,故意诓骗我的吧?”
纪姝颜一语道出真相,流云心里咯噔一下,肺腑好似火燎,明明是滴水成冰的下雪天,额上却渗出了一层薄汗。
“我,我没有”
她不太有底气地否认,慌乱的眼神却在躲闪。
“既然没有,那你告诉我,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纪姝颜盯着流云,半响还没回复,终于没了耐心,转身就要回去。
“我们要去湖心亭!”
流云终于开口,再次伸手拉住纪姝颜。
“湖心亭?”
“对,湖心亭!夫人让我叫大娘子去湖心亭!”
眼见任务就要失败,流云顾忌不到其他,只能违背纪姝漪命令,将湖心亭说了出来。
她心口扑通扑通直跳,明白若此时不能安抚住纪姝颜,只会功败垂成。深吸两口气,将心中惊慌压了下去,流云松开手抬头,下巴昂起,微带睥睨地望向纪姝颜。
“怎么,大娘子是要违背夫人的命令吗?”
纪姝颜目带思虑,目光盯着强自镇定的流云,须臾,就在流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笑了笑。
“流云姐姐这是哪里的话,母亲有命,我哪儿敢不依。不过我想多问一句,母亲让姐姐叫我去湖心亭,可有说要做什么吗?还是说,她和阿弟此刻都在湖心亭吗?”
纪姝颜这话纯属正常询问,但落到心怀鬼胎的流云耳中,却是她发觉起疑的炸雷。
“叫你去就去,哪儿这么多废话,夫人只是叫我传话,我哪儿知道那么多!”
慌不择言叱骂两句,流云不耐烦催促,“夫人还在等着呢,还不快点走!”
说完似乎怕纪姝颜还要多问,流云转身就往前走。
落后的纪姝颜眉梢微动,不动声色地看了旁边玲珑一眼,玲珑会意,悄悄将手里伞递给纪姝颜,转身离开,她则抬脚跟了上去。
心中惊慌烦躁的流云往前走了好一段儿路,才想起确认身后的人是否跟上,可她一转身,身后除了个闲庭阔步的纪姝颜,哪儿还有第二个人。
“你的丫鬟玲珑呢?”
“她啊,”独自撑伞的纪姝颜淡淡一笑,“肚子不舒服,去如厕了。”
怎么感觉怪怪的,流云心里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明明刚才还一脸疑惑反复询问自己的人,此时却眉目舒展,神情带笑,莫不是自己刚刚摆出架子,真的吓唬到她了?
可要是真的吓唬到了,也不该是这副轻松自在的神情吧?
看着眨眼间恍似变了个人的纪姝颜,流云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有些发毛。
但转念一想,纪姝漪只是让自己把纪姝颜带去湖心亭,再把她留在那里一炷香的时间,自己只要把人领过去了,再以夫人的名义将人留下,这事也就办妥了。
反正玲珑只是个丫鬟,不见就不见了。
一心想将纪姝颜尽快领到湖心亭交差的流云,完全没把消失的玲珑当回事。
她皱眉又催促了纪姝颜两句,便加紧步伐,往远处的湖心亭快步赶去。
金珠跟着纪姝颜出了雅阁就后悔了。
她今日是来和秦天翰交流感情的,她是出来了,可秦天翰还在男客那边看戏,两人见不到面,又有何用?
也不知道秦天翰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自己好几次费尽心思都没得到他的青睐,虽然姑母和父亲都口口声声承诺,秦天翰以后的夫人非自己莫属,可自己过完年都十八了,再不订下亲事,就要被人说是老姑娘了。
跟自己年龄家境相仿的几个小姐妹,这两年断断续续都订了亲事,最快的甚至都已经怀胎快生了。金珠原先不急,是以为自己要嫁入秦家这等高门,可如今看着秦天翰这边迟迟没有进展,也不免有些急了。她可不想回头等到再见面的时候,别人怀里抱着孩子当了娘,她却还是个云英未嫁的老姑娘!
刚刚在纪姝颜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金珠,心浮气躁折了根旁边树上的枯枝,捏在手里一截一截地掰断,打算折完这根树枝冷静下来,就回雅阁里去。
秦天翰身份特殊,是秦家三代唯一嫡孙,他以后的夫人肯定也是秦家的当家主母,自然应当端庄大气,她可不能在这些小事上被人抓住把柄,给秦家人留下个贪玩轻浮的坏印象。
金珠随意折下的枯枝并不长,但掰成指节长度,也要花费一段时间。
“啪啪啪”——轻微的折枝声接连响起。
忽然,她手下动作一顿,抬头望向了远方。
寒冬凛冽,万物凋零,枝干枯瘦,视野开阔,隔着几株花木,她一眼瞥见远处一处岔路口,刚才领先她一步出门的纪姝颜三人,撑着两把纸伞,相对而立站在雪地里。
不是说秦家姑奶奶找她吗?怎么半路停下来了?
金珠不解地皱起眉,但紧跟着就见纪姝颜和刚才来找她的那个丫鬟拉扯了起来,看动作似乎一人想走旁边的甬道,一人却想继续沿着大路往前。
两人站在原地,互相拉扯争执了半天,终于,那个面朝金珠的丫鬟发火了,劈头盖脸对着纪姝颜一顿大骂,纪姝颜却静静站在原地,看背影,似乎没敢回嘴。
丫鬟骂主子,主子不敢动,真是上下颠倒,要变天啦!
金珠嘴角斜扯出个笑,觉得姑母果真没骗自己,这位寄居在府上的表小姐,实际上连个下人都不如。
金珠饶有兴致地看着远方的“笑话”,忽然见那骂人的丫鬟愤愤转身往前走,站在纪姝颜身后,替她打伞的小丫鬟却悄悄转了身,折了回来。
金珠心头一跳,迅速往旁边一闪,躲到了一根红色廊柱后面。
小丫鬟步伐很快,一路碎步小跑,不肖片刻就赶了回来,金珠藏在廊柱后面,看着小丫鬟脚步匆匆地经过自己面前,撩帘进了雅阁。
金珠看的清楚,回来的这个丫鬟正是刚刚一直站在纪姝颜身后,伺候她的丫鬟。
可为什么纪姝颜的丫鬟会在这时候回来?难道是纪姝颜又回来了吗?
金珠从廊柱后面绕出来,扭头再往远处看,却是吓了一跳。
刚刚纪姝颜跟丫鬟拉扯的岔路口,此时一个人影都没了。
纪姝颜没回来!
可她没回来,她的丫鬟为什么回来了?
难道是为了拿东西?
金珠仔细想想,却又记得自己刚刚出来时,分明没见纪姝颜落了东西。
金珠咬着嘴唇,脑中想着刚刚看到的事,越发觉得奇怪。
再没心思折树枝了,金珠将手里剩下的枯枝往地上随便一扔,随意一瞥的双眸却噌地一亮。
地上的积雪已经薄薄积了一层,上面清晰印着脚印,不仅仅有刚才赶回来的小丫鬟的,还有刚走不久的纪姝颜的。
金珠自下向上抬头,见那脚印自廊边起,一路蜿蜒,直到刚刚纪姝颜站立的岔路口,继续向前。
按照原先的打算,金珠这时应该转身回到雅阁坐下继续看戏的,可她抬头望了眼纪姝颜刚刚站立的地方,再望望自己脚下的脚印,不知怎的,忽然抬脚,循着脚印追了上去。
“我只是追过去看看,她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金珠为自己找到一个理由,呼出一口雾气,将脖子往襦袄的毛领子下缩了缩,脚下步伐却是又快了几分。
她有心要追,又有雪中脚印引路,不过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在转过一个拐角后,看见了昏暗暮色下,两道撑伞的身影,一红一白。
正是刚才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的纪姝颜和叱骂她的那个丫鬟。
两人依旧保持着一先一后的位置,领先的丫鬟火急火燎,落后的纪姝颜不疾不徐。
既然已经撵到人了,金珠也就不急了,脚下步伐也慢了下来。
怕被前面的人发现,她一边跟踪一边借着旁边的屋舍树木遮掩,有时候感觉过近了,甚至还往旁边屋后一躲,直到与前面人的距离拉远了,才继续跟上去。
纪姝颜跟前面的丫鬟似乎只是赶路,并无交谈,难道只是自己多心了?
已经跟了好一段路的金珠皱眉,发现前面纪姝颜二人竟然来到湖边,灰蒙蒙的天色下,湖水黑湫湫的,却被风吹出一道又一道波浪,空中飞舞的白色雪花不知不觉变大了,纷纷扬扬落到树梢,亭顶,湖面,路上,悄然没了动静。
金珠擦一把飘落到自己睫毛上的雪花,都已经化成水了,骤然渗进眼睛里,冰的她打了个哆嗦。
她心里打了退堂鼓,觉得自己真是鬼迷了心窍,居然跟着纪姝颜大老远地跑到这种鬼地方。
望着前方还在往前走的人,金珠忽然扶着旁边一棵柳树停了下来。她出来的匆忙,根本没来得及打伞,垂眸提了下裙摆,裙摆下的绣鞋已经湿透了,再动动脚趾,僵硬的几乎没了知觉。
算了,管她纪姝颜是要干嘛呢?
反正她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秦天翰即使再喜欢她,也不会娶她做正妻的。
金珠悄悄呼口气,扶着柳树就要转身回去,忽然听到前方“砰”的一道落地声,她惊的回头,便见原本走在纪姝颜前面的那个丫鬟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旁边雪地上还有一把她刚刚撑过的红伞。
一个褐袍男子凭空出现了,站在纪姝颜面前。
金珠瞳孔震裂,赶在自己惊叫之前,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纪姝颜有野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