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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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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芷妤幼时因磕头之事,在王府闹过不少笑话,留下了‘小磕头’的名声。

    晴娘的主子便是郑粉樱的生母,淳侧妃。

    姜芷妤快三岁时,头回跟着晴娘去给淳侧妃磕头,淳侧妃赏了她一只祥云小金锁。

    小金锁挂在脖子上,姜芷妤很是喜欢,走两步便要摸一摸。

    郑粉樱被阿娘使唤,带着比她小一岁的小胖墩出来小花园玩儿,本就不乐意,再一扭头,瞧见她那没出息的样儿,便哄骗她磕头便能得赏。

    姜芷妤懵懵懂懂,朝着郑粉樱便磕了个头。

    郑粉樱以逗弄她为乐,也当真从腰间小荷包里拿了个银稞子给她。

    姜芷妤不胜欢喜,给她跟前的丫鬟也磕头。

    丫鬟被自家郡主使眼色,只得忍着心疼,也给了一二个铜板。

    花园里,世子爷和几个小郡爷在踢蹴鞠。

    姜芷妤信以为真,听郑粉樱的话跑过去,乖乖巧巧的跪下朝几个人各磕了个头,两只小手放在腿上,眨巴着大眼睛等着赏。

    阿爹没有小金锁,等这几个小哥哥给她赏,她要送给阿爹~

    几人还未反应过来,旁边郑粉樱忽的捧腹大笑。

    身边跟着的两个丫鬟也掩唇笑。

    姜芷妤大眼睛里满是懵懂。

    世子爷和几个弟弟也不解,侧首问带着人过来的郑粉樱:“这是谁家的小孩儿?”

    郑粉樱笑得都冒了眼泪。

    身边的丫鬟福身行礼罢,答道:“回世子爷,这是我们侧妃娘娘身边的晴娘子家的姑娘。”

    七岁的世子爷已然养了通身矜贵气度,闻言顿时皱眉,让身边小厮将姜芷妤扶了起来。

    姜芷妤憋了憋,没憋住,有些委屈道:“没赏……”

    听着这话,几个小郡爷顿时明了,这小胖墩是受了郑粉樱的捉弄,那最小的一个,眼珠子一转,道:“你再给爷磕个头,爷便给你赏。”

    姜芷妤想了想,想问他所言可当真?

    还未及问,那小郡爷便被世子爷提溜着后脖领拽走了。

    不过,那小厮倒是给了姜芷妤一金锭,亮闪闪的,跟她脖子上挂着的一样漂亮。

    姜芷妤很是欢喜,回去路上,两手捧着那金锭与阿娘炫耀。

    却是不知,阿娘为何听她说了方才之事,竟是哭了。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姜芷妤都没再去过王府。

    直至过年时,去给侧妃娘娘磕头,她被丫鬟姐姐带着去小花园玩耍,碰见了一个小郡爷,喊她:“小磕头过来,给爷骑大马,爷给你赏银,如何?”

    大马自是没骑,郑粉樱倒是跑过来,将那小郡爷骂了一通,还扬言要将他带去父王跟前告状,小郡爷哭着跑了。

    也是自那时起,姜芷妤才懵懵懂懂的明白,给人磕头,不好。

    姜芷妤要脸面,这般丢脸之事,自是没与巷子里的小伙伴提过半句。

    只是,夜里瞧着从王府得的赏,又忍不住瘪嘴难过。

    可人生来便有云泥之别,纵然姜芷妤明白过来,自己被戏耍,也讨不着那公道。

    况且,晴娘没销奴契时,姜芷妤也算是王府家生奴仆,给几个小主子磕头,乃是本分,算不得错。

    府中从主子到下人,没人会觉得她受了委屈。

    不过,姜芷妤自及笄后,便没再跟阿娘去磕过头。

    她是大姑娘了,便是出门做客都得避讳外男。

    只是到底是小巷子里,才由得她疯跑撒野。

    姜芷妤喜欢及笄,喜欢小巷子。

    不到两个时辰,绢花几欲售罄。

    姜芷妤将丝绦上稀稀落落的几朵拿了下来。

    梁娇娇瞧见,疑惑问:“怎么不卖了?”

    “留几朵自己戴。”姜芷妤道。

    郑粉樱方才给的那锭银子足有五两,便是没有今晚这绢花没有卖出去,也足以她还钱了。

    更何况,难得庙会,总要吃吃喝喝逛逛才不枉来一趟。

    梁娇娇‘哦’了声,瞧着她手上的绢花欲言又止,还是没吭声,将腰间的荷包解下来递给她,“都是今晚赚的。”

    姜芷妤接过,装进了袖袋里,手里的绢花往前递了递,“挑一朵吧。”

    梁娇娇顿时欣喜得跺脚,“送我?”

    “嗯呐。”姜芷妤点点头,又喊许清荷也来挑。

    “我喜欢这个,可这个也好好看……”梁娇娇犹豫不决。

    姜芷妤吓唬她,“你若不赶紧挑,那便我们挑剩下的你再挑。”

    梁娇娇气得瞪她一眼,拿了一朵桃粉色的。

    姜芷妤却是将她喜欢的那朵杏黄色的也给了她,“工钱。”

    这工钱自然不是指方才叫卖,而是今日做绢花的工钱。

    姜芷妤早就察觉了梁娇娇喜欢这绢花,但不愿早早送她一朵,让她太过得意。

    梁小司将桥栏上的丝绦解下,重新用油纸包好拎着。

    沈槐序手里的竹编篮子往前一递,闲适道:“装进来吧。”

    梁小司道了声好,顺手接过了他手里的小篮子。

    沈槐序:?

    “我们去逛庙会!”姜芷妤开心的喊。

    大家闺秀不好当街吃食,姜芷妤几个则毫无顾忌。

    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就是要趁热吃才有滋味。

    梁小司递上铜板结账,忽的被冲过来的姑娘拦下。

    姜芷妤咬着肉串,被烫得斯哈,递上了那锭五两银子。

    “这……”梁小司一怔。

    “诶呀,花银子嘛。”姜芷妤不甚在意道。

    烟熏火燎处,沈槐序眯眼打量那笑得灿烂的姑娘,心里轻哼一声,装得还挺像。

    “快些!前面有舞狮!”梁娇娇着急道。

    姜止衡咬着肉串,一只手实诚的抓紧了姜芷妤的衣角。

    他不是怕走丢,是怕姜芷妤找不到他会哭。

    姜芷妤抓着找来的碎银子,下巴一抬,故意问:“是想看舞狮还是吃糖水?”

    梁娇娇开心得要命,恨不得今儿才是她过生辰!

    “吃着糖水看舞狮!!!”

    姜芷妤嫌弃道:“瞧把你聪明的。”

    梁娇娇也不恼,欢欢喜喜的往那糖水铺子跑。

    许清荷道:“你买了肉串,我来付糖水的银子。”

    姜芷妤身侧挂着个姜小二,挽着许清荷的手臂,笑嘻嘻道:“不行,你的银子要留着给我买百味斋的樱桃煎和蝴蝶酥。”

    许清荷也无不可。

    今晚的姜芷妤大方得简直像是散财仙女,将那好吃的水晶脍、炸酥鱼等小食都请他们吃了个遍,还给姜止衡买了盏锦鲤花灯,给小孩儿乐得都找不着北了。

    沈槐序瞧在眼里,也不多说。

    鬼市朝眠暮起,灯火靡集。

    三更天,正是锦衣华服的公子们游湖热闹时。

    姜芷妤蠢蠢欲动,还未开口,便被沈槐序那厮抓了回来。

    “你……”姜芷妤不满出声道。

    她还未言语,沈槐序便似教训一句:“差不多得了,回家了。”

    时辰委实不早,明日梁小司和许清荷还要上值,确实该打道回府了。

    姜止衡咽下最后一条小酥鱼,仰着脑袋,眨巴着眼睛与姜芷妤道:“阿爹阿娘也想吃炸小酥鱼。”

    姜芷妤:……

    打量她信不信?

    又买了几份小食,几人往回走。

    巷子里,灯火已歇,到处黑漆漆的。

    梁小司和姜止衡掏出火折子照明。

    许清荷还要往里走几步路,梁小司将她送到了门前,折返回来时,便见门前只有沈槐序和姜芷妤,两人低头弯腰,似是在找什么。

    梁小司:“丢了什么,我帮你找。”

    “无甚紧要的东西罢了,你明儿还去衙门,赶紧进去吧。”沈槐序道。

    梁娇娇方才回去,大门未关紧,邹氏的声音隐约间传出了院子,多不过是说他们回来太晚,吵醒了她。

    梁娇娇回了两句嘴,现下只听着邹氏在骂。

    梁小司面上有些歉疚,道:“那我先进去了。”

    “小司哥哥明日见~”姜芷妤朝他甜甜道。

    小郎君蓦然红了脸,也应了声‘明日见’,同手同脚的进了门去。

    门关上,却见沈槐序直起了身。

    姜芷妤握着火折子,奇怪问:“不找了?”

    方才行至家门前,姜芷妤正要与姜止衡一同进院子,却是被沈槐序拽住了,说是掉了东西,让她帮忙一同找找。

    姜芷妤幸灾乐祸的骂了句‘活该’,便听这人幽幽道了句——

    “是我娘的旧物。”

    姜芷妤闭上了嘴,任劳任怨听他差遣。

    沈槐序轻笑了声,半分听不出消遣人的歉意。

    “本就没丢什么,又如何找回?”

    姜芷妤气得瞪他。

    “你不也是?”沈槐序突然又道。

    “什么?”姜芷妤瞪着圆眼睛。

    别想栽赃她?!

    欺负人的分明是他这个坏东西!

    “你又没有丢脸,做什么拿那五两银子泄愤?”沈槐序双手抱臂,悠悠道。

    姜芷妤脸上的神色顿住,心口狠狠坠了下。

    沈槐序竟然瞧了出来……

    姜芷妤是觉得自己丢了脸面,便是被欺负,也只敢怒不敢言,怂兮兮的。

    可她能如何?

    郑粉樱的阿娘是她阿娘的主子,便是销了奴契,也没改变什么。

    姜芷妤觉得自己掩藏的很好,今夜他们都夸她大方,没人觉得她心情不好。

    可沈槐序瞧了出来。

    一股子酸涩冲入鼻腔,眼泪不由分说的漫了出来,姜芷妤忽觉,自己今夜那一通行为举止,落在沈槐序眼里便如跳梁小丑,丑陋不堪。

    这简直比她替沈槐序做工,沈槐序当真将她当下人使唤还让人难过。

    姜芷妤压不住脸上的羞愤,恼羞成怒的推他一把,“要你管!”

    说着,便要冲进门去。

    忽的,手臂被抓住了。

    姜芷妤使了全力也没挣开,反倒是泪珠子啪嗒啪嗒甩了一地。

    “你松开!”姜芷妤气恼道。

    “哭什么?”沈槐序长身微弯,眸光瞧入她眼底。

    小姑娘委屈极了,瘪着嘴巴压着呜咽哭腔,红红的眼睛像兔子,扭过脑袋不给他瞧个仔细。

    姜芷妤不占理儿,好在,沈槐序也未与她讲道理。

    这厮好似换了一人,温柔得要命,哄她道:“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曲为伸,真涉世之一壶,藏身之三窟也。”[1]

    姜芷妤咽下一个哭嗝,吸了吸鼻子,委实没憋住道:“没听懂……呜呜呜……”

    沈槐序不由侧首低笑了声,眉眼舒朗,又透着些无奈,手指轻轻在她额前点了下,道:“意思是,你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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