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黑猫

    射死一个人，在胡亥眼中算不上事儿。

    他围站在一旁，看着那个乡农打扮的百姓口吐血沫抽搐着，直到彻底没了气息。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二世皇帝没了兴致，撇了撇嘴，意兴阑珊地策马返回了斋戒的地方，又假模假式地祭祀起来。

    没过几日，时间便到了，胡亥又返回了咸阳宫内。

    他甫一露面，就见得赵高匆匆而来，面带忧虑：“陛下，近日有一桩凶案发生啊！”

    “哦？”胡亥闻言，也只是随意搭腔道：“什么案子？”

    赵高抖抖袖子趁势近了几步，看似颇为为难：“侍卫军队长阎乐昨日上报，于上林苑巡查时发现一具死尸，探查后发现乃是附近乡民，误入其中，不知为谁所射杀。”

    听到这里，胡亥咳嗽了一声，面上有些不自然：“不过平民而已，死便死了，又何须费劲查明原因？”

    赵高心内冒出许多鄙夷，他自然是知道这乡民是被胡亥所杀的，但亲见这位小皇帝对于治下民众如此态度，还是有些看他不起。

    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反而蹙紧了眉头：“不可，上林苑乃是皇家园林，其内有杀人命案发生对陛下来说是个天大的隐患，不可不查。”

    见赵高很是坚决，似乎要十成劲头都放到查案子上去，这样早晚会查到自己头上，闹得个灰头土脸。胡亥只得又接连咳嗽了几声，这才吞吐道：“丞相不必如此辛劳，这乡民……是寡人……寡人无意中射死的……”

    他颇不自在地在位子上扭动着身子，堪堪避开了赵高惊诧的目光：“丞相看寡人作甚？”

    只说了这一句，胡亥便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毕竟射死乡民的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

    却见赵高眼睛瞪得溜圆，身体绷直了面向胡亥，一脸严肃地开口：“陛下此言差矣！此人乃是您于斋戒途中所杀，本就犯了忌讳，再加之您乃是天命之子，射杀无辜之人会受到上天惩罚的啊！鬼神会降下灾祸！”

    胡亥顿时紧张起来，他想起了自己的疑惑病，还有乡民冒着血泡的脑袋，不由得浑身抖了起来。

    他再也无心听下去，便挥挥手让赵高退下了，然而那句“鬼神会将下灾祸”的话语，却始终萦绕在耳边。

    烦躁不已的胡亥，看谁都像是带着不怀好意的神态。于是轰然将护卫在身边的人全都赶走了，只有大太监阎仲还远远地缩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于是在这一夜，胡亥罕见地没有招来美人侍寝，他出了宫门后失魂落魄，沿着小径晃晃悠悠漫无目的地踱着步子，脑子里全在骇然上天会降下什么惩罚。

    天边的光线早已收敛于地平线之下，漫天夜色浓浓，有孤月与几点辰星寂寥地挂在夜幕之上，发出清冷的光华。

    胡亥身后只有阎仲远远地缀着，也不发出声音。

    大大小小的宫殿内都点燃了烛火，发出悠悠的橘色暖光，然而胡亥失了魂一般地只一味地走，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一座全然隐没在黑暗中的宫殿。

    那座宫殿森森如巨兽，安坐在寂静的夜里。大门一半洞开一半闭合，红色的灯笼悬挂在门匾两旁，但里面没有烛火点亮，只余下两个硕大的空框架在夜风中幽幽地荡着，无由地带来一股凄凉。

    胡亥似无所觉，晃晃悠悠地迈步踏进门槛。

    一棵高耸的扶苏树无声地伫立在庭院中，枝叶繁茂亭亭如盖。偶有树叶打着旋儿飘飘然飞舞，地上已经经年累月积了一层叶片。

    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烟了，各个房间都空荡荡地寂静，也黑洞洞地吞没了任何一点光亮。

    一片树叶缓缓飘落到额头，瞬间惊醒了神游物外的胡亥。他顿了顿脚，凝神聚力看去，一双眼瞬间瞪得要挤出眼眶，目色里是恍然清醒后的大骇！

    这里，竟然是宜春宫！

    胡亥噔噔接连后退几步，他满脸惊异冷汗直冒，踉跄间竟然脚步虚浮坐倒了下去。

    就在他要挣扎着起身的时候，月亮从云层中转圜透出，润泽的光无声地照在这一方小小的庭院里。

    而在月光所到之处，扶苏树的枝杈间，忽然露出一双泛着光的黄瞳！

    那眼瞳中立着一道竖线，将月光反射出来泛着寒意，正与坐倒地上爬不起来的胡亥双目对上了。

    胡亥悚然，嗓子因恐惧至极而像被人扼住一般，发不出丝毫声音。他脸色苍白，汗水全都冒了出来，滴滴答答地流进衣服里。

    “呜——”一道鬼哭样诡异的怪声从树上传来，紧接着在胡亥怔恐的眼中，映出一个黑色的闪电般的身影。

    那影子突然地蹿了出来，迅捷如雷电，直朝胡亥面门扑去！

    在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中，胡亥看清了那道身影的全貌。

    竟是一只黑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