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囹圄

    前去荥阳查找李斯勾结“贼匪”陈胜的人回来了，自然地带回来了一些东西。

    而那些所谓的“证据”究竟几分真，几分假，胡亥本人似乎也不怎么在意。

    他在乎的是，自己手中已然有了李斯的把柄。

    在接到使者送来的调查密信的时候，赵高也在场。他从胡亥手中接过了早先由自己炮制的能定罪的所谓“蛛丝马迹”，而后大呼李斯实乃蠹虫，顺理成章地再为其添上一道罪名。

    最后，赵高总结李斯罪有三：

    其一，妄图裂土称王。自沙丘之谋后，李斯官位权势未有增，时时不满自身所得待遇，异心早起。

    其二，勾结陈胜。三川守李由乃是李斯长子，镇守荥阳而不剿陈胜匪军，任由其声势阔大而成隐患。

    其三，权势过盛。李斯已经位极人臣，事事都要干预，完全置天子于不顾，此乃悖逆君臣礼道之举。

    这只是赵高举出的三条主要罪状，至于零零星星的其他罪名，那也多了去了。

    由此，胡亥便下令赵高为主，捉拿李斯入狱。

    同时入狱的，还有右丞相冯去疾和大将军冯劫。因为此二人忝列三公之位，与李斯沆瀣一气，所以也有悖逆的嫌疑。

    这条命令一下，满朝哗然。

    因为身为大秦柱石，百官榜首的三公都入了狱，这是未曾出现过的情形。但众人也只能私下议论，无人敢去为三人喊冤。

    明眼人都知道，赵高已经只手遮天，李斯这次只怕是回不来了。

    李斯被捉拿时无比错愕。

    他当时还在家宅里满怀期待地等着胡亥看到自己的谏书，说不准就能更进一步简在帝心，却没有料到落得个锒铛入狱的结局。

    一盏挂在墙壁上的油灯发出昏黄的烛火光亮，只照得到虚虚的一小圈地方。潮湿的地面上除了发霉的干草，还有些黑灰不明的秽物。角落里一只巴掌大的老鼠吱吱地瞪着黑豆样的眼珠子，丝毫没有怕人的样子。

    李斯沉默地站在中央，他眼中映出那只凶恶的老鼠，恍惚间想起了几十年前还在做小吏时，见到的仓中鼠与厕中鼠。

    他用了几乎一生的时间举荐自己，拼尽全力抓住权势的绳子往上爬。可是到头来，梁满仓房且衣食无忧的仓中鼠原来只是个短暂的幻觉。

    如今的自己，俨然是一只污浊不堪，于阴暗中饮秽的厕中鼠。

    烛火影影绰绰，却照不到李斯所站立的角落。

    章邯接到了继续追击，剿灭陈胜的命令。

    他倒也落得高兴，反正陈胜的手下都是一棒子乌合之众，明摆着给自己送功劳来了。

    于是大军一路向东，奔着陈胜的大本营陈县而去。

    与此同时，据守陈县的陈胜心急如焚。

    他的大军基本上都在最初时分给了三路军，然而随之而来的，就是武臣军的背叛另立门户、周文军的溃散、吴广军的全部覆灭。

    剩下的军力已然不多，就算与章邯一战，想必也没有什么胜算。

    空旷的大殿内，陈胜听完了最新的战报，疲惫地呆坐在高位上。

    下面的臣子争论不休，各有各的主张，也各有各的心思。他们面红耳赤地吵来吵去，比市井扯闹的泼妇还要不堪。

    陈胜木然，任由他们争吵，自己却一语不发。

    眼前的一幕是如此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近段时间以来，每天都会上演；陌生是因为，陈胜虽身处这场景的中心，却总觉得自己是如此地格格不入。

    他们口中的谋略、战策、利弊，陈胜有些听得懂，有些听不懂。他在闹哄哄的朝堂上，总是频频地跑神，想起半年前的种种。

    是啊，从起义到如今的境地，也不过是六个月的时间。

    然而这六个月里，陈胜从一无所有的民夫，到被调令征为戍卒，再到振臂一呼大泽乡起义，然后是快速如走马灯一般地队伍壮大、宣布立国称王、三路大军征秦。

    到现在，兵败如山倒。

    一切，仿佛是一场离奇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