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旧怨

    赵高很是兴奋。

    兴奋到夜晚的梦都变成了好梦，熟睡时脸上带笑。

    这几日以来，李斯已经掌控了朝堂众臣，引导舆论向有利于胡亥的方向发展。而始皇帝之死的事实，渐渐也被接受，成为被掀过去的一页往事。

    每当跟在胡亥身后，挺直了腰板俯瞰那些以往高高在上的大人们，赵高都会在心底里充斥着一股激动的战栗感。

    尤其是在胡亥亲密地与自己交谈时，那些或满腹经纶或功勋卓著的文武大臣，目光里带着无言的忌惮，再遇到时总会多了几分客气。

    能自由地睥睨着那些臣子们垂下的头颅，这种体验令人沉醉。

    所以，成为人上人，真好啊。

    只是中车府令？不够，还不够。

    整个天下啊，嘿嘿嘿……

    赵高心里有一颗名为“野望”的种子破土而出，闻风生长。

    他迫切地想要展示自身的种种际遇，彰显如今的风光，将过去那些颜面扫地或者难以启齿的往事都踩在脚下。

    由此，他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曾经令自己抛却尊严，卑微乞活的人。

    蒙毅。

    许多年前的那起府帑失窃案，以及后来在蒙毅指证下自己自吞苦果的情景，赵高还历历在目。

    就像心底里拔不去的一根刺。

    在始皇帝和蒙毅面前，自己曾卑微如一条濒死的野狗，只能将最难言的丑态露出，以求活命。

    “我发过誓，有朝一日东山再起，定会报这羞辱之仇！”赵高狠厉地握紧了拳头，说得咬牙切齿。

    现在，该算算旧账了。

    赵高拂袖而去，直奔关押重型犯的监牢。

    蒙毅现在就被囚禁在那里。

    其实在发现始皇帝死之后，赵高推胡亥上位并诛杀抓捕数人的过程中，夹带了不少私怨。

    比如扶苏，扶苏之死是形式必然，同时也是赵高的泄愤。他并没有忘记，多年前就是扶苏给蒙毅出了一些主意，导致后来府帑失窃案发，一切都无法挽回。

    而梦恬蒙毅两兄弟，则更是赤裸裸的旧怨。

    初始提出拟假圣旨命扶苏自杀，同时也命蒙恬自杀时，李斯是极力反对的。李斯的观点很明确，蒙恬蒙毅乃忠臣之后，且是朝堂忠臣，不可妄动。况且蒙恬还是镇守边塞的大将，他若是出事，边塞不稳。

    而且蒙家向来忠君，只要拿出所谓的始皇帝遗诏，他们也不见得会有异动。

    李斯的考量可以说是不无道理，但一心报复的赵高可管不了这许多。

    赵高暗地里引动胡亥杀蒙家兄弟二人，理由则是这两人与扶苏交好，必然会为之抱不平。到时候引发内乱，定会危及新皇统治。

    胡亥还不懂朝政里那些勾连错节的势力联系，他登时就为赵高所言而胆颤，便拍板定下了后来的计策。

    也就是一纸圣命，蒙恬自裁。

    赵高本来想好了蒙恬死后，紧接着除掉蒙毅的种种毒计。然而现实是蒙恬抗旨了，他非要面见皇帝，所以锒铛入狱。

    听闻这个消息时，赵高心里止不住地暗笑。

    这下好了，连后续的理由也不用找了。蒙恬抗旨，株连整个蒙家。

    蒙毅顺理成章地被下放入狱。

    奴颜屈膝的往事已成过去，而现在，还有可以预见的不久的将来，自己将拥有无上的权力。

    赵高心头泛着难以言喻的狂喜。

    而他最后止住脚步的地方，前方正默然矗立着一座石头筑成，即便在阳光下也散发着寒意的建筑。

    令无数臣子胆寒的，咸阳狱。

    被关押在这里的囚犯，基本上都是皇帝裁决后的重罪之人，大多是有罪行的官吏。因为蒙家这次牵扯甚广，所以梦恬蒙毅二人以及亲眷都被投入此狱中，只不过是分在了距离较远的不同的囚室关押。

    仰头盯着“咸阳狱”三个字看了很久，赵高嘴角浮现一个无声的笑，背过手去昂头迈步入内。

    狱卒难得有跟新帝面前红人接触的机会，殷勤地侧身在赵高稍前的地方指路。偌大的场地内，高松的墙壁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也隔绝了阳光和一切声响。

    这里是寂静的，似乎连空气也粘稠得令人发慌。

    走过一块又一块墙壁遮出的阴影，顺着小道的尽头是一座孤立的牢房。入内后光线一下子更暗了，往里头些可见几级阶梯。

    据狱卒的介绍，蒙毅就被关押在阶梯下面的监牢内。

    赵高朝一直献殷勤的狱卒提出一个要求。

    他要一把刀。

    这里的犯人常年关于地下，狱卒看守时间也长，就经常买来酒肉吃喝，因而人人几乎都有一把剔骨刀。

    狱卒虽有些奇怪，但还是很快地找来了一柄刀体短瘦，呈黑褐色，把上还带着肉食腥膻气的油腻腻的剔骨刀来。

    赵高看着这柄刀，面上像是有些嫌弃。

    狱卒为难地正要开口告歉，却被赵高摆了摆手赶出去了。

    他手握尖刀，看着黑漆漆的地下牢狱，独身而去。

    接下来，是报当年羞辱之仇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