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章 微尘
车马喧嚣。
在沙丘的行宫短暂停歇了两三日后，始皇帝的车驾又开拔，向着咸阳方向而去。
最中间依然是属于嬴政的马车，赵高坐在前面驾车。
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地前行，速度跟之前相比更快了些。
“驾！”
赵高手握马缰绳，面上一派云淡风轻的沉稳模样，但心里却无比得意。
眼下各方事情已经有条不紊地进行中，领命诛杀王贲的求盗求盗陆跟求盗捌已经返回，确定目标已经除掉。尸体被掩埋在了无人的密林中，不会被任何人发觉。
自此，这位通武侯都将处于“失踪”状态。
而去往咸阳灭杀王英裳及安歌、嘉树的求盗叁，还有去往上郡的求盗贰暂时还没有回复，估摸着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至于那个求盗壹，哼！
也配肖想上位！
赵高又想起了求盗壹对着自己哂笑的样子，还有高高在上的讥讽模样。他敛起了唇角的笑意，眼中霎时冰冷。
这次，想必那个恶心的家伙，就再也不会出现在自己眼前了。
这种人，还是死了好。
回到咸阳城后，自己将迎来唾手可得的通天富贵。
还真是，让人期待啊。
想到此处，赵高顿觉周身都轻松愉悦，不禁暗勾勾地正了正身姿，想着后续换上新官职的袍服的样子。
正当他乐不可支的时候，一人骑马快步向车边而来，落后了赵高半步。
是侍奉胡亥的内侍，阎仲。
阎仲先是弓腰行礼，然后恭谨地朝赵高道：“赵大人，小公子问西北可有信来？”
赵高眯缝起眼睛，他心里清楚，胡亥想必是着急了，在问扶苏究竟死没死。
毛头小子，还是沉不住气啊。
赵高心中嗤笑，面上作沉静状：“告诉公子，暂无消息。”
阎仲称是，拽了拽马缰绳，却没有立即返回。
他看起来似有别事，欲言又止。
赵高瞥见，心里有些不悦：“还有何事？”
阎仲策马离得更近了些，小声道：“奴才……奴才是想替小公子咨询赵大人，今日只觉得车驾似有异味，想来许是陛下爱食咸鱼。”
说到这里，他声音压得更低了：“不知依大人见，是否需要多采购些鱼获，以备于烹煮？”
赵高闻言心中大惊，他抽动鼻子仔细嗅了嗅，确实有一丝丝臭味从身后的车厢里传来。
是了，眼下正是炎炎夏日，高温持续。始皇帝的尸身开始腐败，这才有味道传出。
自己这两天光顾着暗杀的事情，到忘记了尸体这茬。
赵高目光流转，最后定在阎仲的脸上。
眼前人还是老实巴交的样子，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好像真的只是随意提出了一个很平常的建议。
然而，真的只是偶然吗？
赵高自上而下地盯着阎仲，声音低沉：“你觉得呢？”
阎仲笑呵呵，看起来憨厚又淳朴：“奴才只是觉得，陛下经过河海尝新美食多矣，喜食咸鱼乃人之常情，应多备些以便一路食用。”
自始至终，他的神情没什么大的变化。
但赵高眼睛毒辣，还是发现说完后，阎仲不自觉地吞咽了几下口水。
这个小子，果然不简单呐。
赵高撤下悚然的目光，换上一副笑意盈盈的面孔：“这个提议很好。”
阎仲拉了拉马缰绳，就欲离去。
“慢着”赵高出声阻拦，一脸玩味：“我记得，你叫阎仲是吧？”
阎仲讷讷称是，搔了搔头。
“你很好。”赵高摸了摸下巴，递出一块令牌：“以后多去我那里走动。”
阎仲恭敬地接过令牌，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
于是等到下午的时候，一个小道消息就在众人间传开了。
据说始皇帝陛下途径东海，见水产众多，喜欢上了吃鱼。恐怕回咸阳后再食不到此地的鱼，所以下令让人装了几车鱼带回去。
而再晚一些的时候，果然有几驾马车进了车队里，而且就围在始皇帝的车厢附近。那些马车里传来阵阵鱼腥味，还有咸鱼的腥臭味道。
倒像是印证了那条消息。
众人对此倒没有什么异议，天子喜欢吃鱼，多准备点很正常。
滚滚车轮扬起尘土，中央车驾里的嬴政尸身还保持着咽气时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始皇帝这么多年来的威赫震慑，又或者是因为害怕冥冥中的神鬼惩戒，总之，赵高李斯等人未曾动过那具已经开始腐败的尸体。
裸露在外的皮肤失去了鲜活光泽，变成黯淡陈旧的淡紫褐色。眼眶向内里凹陷，青白眼珠突出像是要脱离躯体。有浓稠腥臭的褐色液体渗出毛囊，将原本天子华服沾染得辨不出原本模样。
尸体周边胡乱地堆放着满车的咸鱼，令人作呕的尸腐味道被数量庞大的鱼腥味掩盖住。更何况旁边围着几辆车全是放的咸鱼，不掀开嬴政这驾马车的帘布，根本就分辨不出来其中混杂着的怪异尸臭。
车马萧萧，夜以继日。
距离咸阳城，越来越近了。
而就在返回的路上，各种消息也纷至沓来。
扶苏的死讯由求盗贰传回，同时带来的还有求盗壹血淋淋的尸首。赵高只是厌弃地瞥了一眼，随后就让人把这个人头丢给了野狗。
于是一阵撕咬过后，地上只余下了几片破碎的灰白骨头。
咸阳城里的布置也来了信，英裳及安歌已死，扶苏之子嘉树被求盗肆带走，不知所踪。
赵高对此不太满意，于是追杀求盗肆的指令又被颁布了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而蒙恬在上郡抗旨不尊，赵高不得不嘬着牙花子又派去了使臣，带着更为严肃的圣旨命令，将蒙恬关押入狱中。
就这样，前行的一些阻碍，基本扫清。
然而，在快要到咸阳的时候，还是发生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