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弯月

    支撑马车厢的木骨架猝然折断。

    一点寒芒闪过，整个车厢顶端被直接削掉了一层，如同露天的床榻般。

    “啊！”安歌的惊呼声响起。

    英裳瞬间把身子挡在女儿前面，手往下探去，从座板下抽出一物。

    那是一杆长枪。

    她机警地扫望，试图找出凶徒所在。

    在动静响起的瞬间，亲兵队长即刻便反应了过来。那个年约四十的汉子冷静地下达命令：“护卫成圈，保护小姐！”

    亲兵们训练有素地围成一圈，抽出刀剑护卫着中间的马车厢。

    弯月散出点点光，沉默地照着地上的一切。

    队长骑着马，在车厢边绕行。他是昔年跟着王贲的亲卫，因为上了年纪才被请回了王家，专门训练亲兵们。经验颇多的他，这次却有些寒栗。

    因为，自己那双引以为豪的眼睛，并未发现偷袭者的踪影。

    英裳面朝暗兵袭来的方向，她背对着安歌，将女儿颤抖的手紧紧握住。

    “娘亲，我……”安歌刚要开口，英裳回头捂住了女儿的嘴巴。

    就在此时，又一星寒芒破空而来，正朝着英裳的位置。

    “铮！”清脆的铁兵交鸣声顿起，一柄长刀挡在了车厢前。

    正是队长。

    而那突兀而来的寒芒碰到刀身后，擦出一星火花，不甘地坠落在地。

    竟是一道流星镖！

    那流星镖四棱外凸，尖锐的角锋利寒犀，眼看着并非凡铁。

    “阁下何人？”队长浑厚的声音带着戒备。

    “哎，要不跟你商量个事儿？”一个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屋顶之上，黑衣黑裤，面上倒是没有遮掩，只是离得远了些看不清楚。

    队长眸中浮沉，他刚才没有发现这个人。

    也不知是何时现身的。

    那人就大喇喇地坐在了屋顶上，背后天幕上一弯弦月杳杳，倒像是这个人挂在了月亮尖尖上一样。他打了个呼哨，声音里带着些打趣的意味，但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咱俩商量商量，不如，你死了吧？”

    最后一个字还打着尾音的卷儿，听起来很是懒散。但就在那瞬间，寒芒如天上的星辰般泼洒下来，朝着护卫队而来。

    不好！

    队长眼瞳睁大，把长刀横在身前。

    无数镖又是诡异地带着寒风而来，叮叮喳喳地飞旋如落叶。

    “噗通！”

    一场流星镖雨过后，很多骑着马的亲兵坠了下去。然而还有很多人依然誓死护卫着马车，眼中毫无惧意。

    “啧啧，你们这样让我很难办啊。”那人落拓地站起了身来，左右晃了晃脖子：“就不能好好让我杀了吗？”

    队长当机立断，朝着车夫大喊：“老马，快带着小姐走！这里我等挡住！”

    随即领着剩下的亲兵策马向前，无一人发声。

    只听得到哒哒的马蹄声。

    他们行走在黑夜，为了守护三颗辰星。

    车夫拉起缰绳，趁着这点空隙赶车而行。

    英裳看着队长的身影越来越远，看到那个怪人从屋顶翩然下翻，看到抵挡在视野里的断后的无数亲兵。

    看到，一点寒月，泛着血色。

    “呜”英裳蓦然回过头，才发觉自己的手还在紧紧地捂着安歌的嘴巴，而匆忙中塞到安歌怀中的嘉树，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自己。

    英裳颤抖着松开了手，另一只手握着的长枪还依然挺立。

    安歌眼中噙着泪，小心地抱着弟弟，贴近母亲擦了擦脸颊：“娘亲，你脸上流血了。”

    英裳这才胡乱地摸上脸颊，刚才流星镖齐发时，一只正巧擦过了她的脸上。

    割出了细长的伤口，沁出血珠子来。

    她抿住嘴唇，看着眼前的安歌与嘉树。

    长长的注视里，带着绵延不绝的难以割舍。

    英裳搂住两个受惊的孩子，温柔地拍着安歌的背，在她耳边小声嘱咐：“小歌，你是姐姐了，记得要照顾好弟弟。不管过会儿发生什么，一定要听娘的话。”

    安歌咬着嘴唇，泫然欲泣：“娘亲……娘亲要做什么？”

    英裳浅笑，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又不舍地亲了亲一无所知的嘉树：“娘亲，要保护你们。”

    她挺身而立，手握一杆长枪，如同护崽的母兽。

    又如同一尊不可战胜的战神。

    天边杳杳旧时月，一如昔日照今人。

    安歌抱着幼小的弟弟嘉树，蜷缩在马车的角落里。

    她看着挡在自己眼前瘦弱却又巍峨的背影，忽然间想起了以往记忆中的母亲。

    唱着安眠歌儿的娘亲，缝补刺绣的娘亲，烹煮羹汤的娘亲，佯装生气的娘亲，柔柔浅笑的娘亲，还有，决绝而又无所畏惧的娘亲。

    安歌想要哭出眼泪，可是手又倔强地抹掉了眼中的水珠。

    她紧密的牙关紧咬，用全身护住了更加幼小的弟弟。

    心里念叨着漫天神佛，只希望队长和亲兵能阻挡住那个怪人。

    可是，一个鬼魅样的身影却扑朔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阴魂不散。

    安歌瞪大了眼睛，咬住的嘴唇渗出血丝。

    那个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