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狠辣
在清醒过来的瞬间，李斯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始皇帝，死了。这应该是个真的消息，没人敢拿天子造谣。
如果是这样，那小公子胡亥的所谓传位诏书，又有几分可信？
大概，一分也没有。
毕竟，之前始皇帝属意的下一任继承者，是长公子扶苏。正是因为对扶苏看中，所以才会早些年就开始让他参加朝议听政了。
而扶苏虽然牵扯到一些旧案中，又被贬斥到了上郡，但朝臣其实心中都有数。那是因为嬴政本就是个从杀伐中打天下的君王，他看不得自己的继位者身上带有太多的慈悲色彩。
这与他的理念不符。
但无可否认的是，即便是被贬到上郡，长公子依然是长公子，始皇帝也没有过任何要改变继位者的想法表露出来。
对于朝臣来说，扶苏仁心仁德，有仁君之相。
想必将来，会是个很好的皇帝。
所以，大家都默认了扶苏继位的合理性。
但问题恰恰就出在了这里，光合理是远远不够的，新君的上位必须得合法。
然而始皇帝才四十九岁，自认为会找到不死药千秋万世，所以根本就没有立太子的想法。所以秦的太子之位一直是空置的，没有明文上的继任者。
就在这个档口，小公子胡亥拿出这样一份诏书，几乎可以肯定是假的。
可是，就算知道是假的也没有用，因为那份诏书也明明白白是真的。
真的玉玺朱砂印，真的遗诏规格，真的任命。
只要胡亥咬死了是始皇帝临终前拟好的这道旨意，谁也没办法反驳。
赵高这个狗奴才跟求盗壹那个死人脸，大概就是瞅准了这个机会，才冒着风险要把假做真吧。
是了，光有这些还不够，新皇继位需得到满朝文武的认可，那就离不开自己这个众臣之首的丞相来佐证。所以他们挖空心思，威逼利诱，就是要自己加入这一方阵营。
而所谓诛杀通武侯的密令，想必也是因为王贲跟扶苏两者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根本无法把他拉拢过来，索性一杀了之。
自己如果不杀通武侯，只怕不仅会命丧于此，家里的妻儿也会横遭劫难。
而自己如果杀了通武侯，那就相当于背叛了始皇帝，不得不为胡亥保驾护航。
左右无可脱身之机。
好一个狠辣的计谋！
李斯瞬间想通了一切，踉跄着起身，手指在掌内掐出缕缕血痕。
他并非完全的无情无义之人，是嬴政慧眼识珠将他提拔到如今地位，且数年来都很是信任。
这种知遇之恩，确确实实让人动容。
可是，眼下却实在身不由已，不杀人，就要被杀。
而且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权势，就要付诸流水。
那比自己被杀了还要让人绝望。
赵高见李斯面色一直变化，想来他心绪大起大伏，不由得拉了拉胡亥的袖子，朝着李斯示意。
胡亥想起了之前赵高与自己说的办法，上前拉住了李斯的手，看似情真意切道：“李丞相想必累了，先坐，先坐。”
说着就把李斯拉到了位子上，手还是紧紧握着：“李丞相，朕虽然是临危受命，却也知道从龙之功不可忘。若是将来一切安好，丞相的路想必也会走得更高更远。”
李斯心内发苦，他明白胡亥的意思。
左右摇摆的心绪终究还是静了下来，他立马跪倒在地，行了对君主的大礼：“臣……谢陛下恩典。”
赵高与求盗壹对视一眼，嘴角扯出笑意。
这件事，成了。
而一旦下定了决心，李斯就掏出了密令：“通武侯必须诛杀，这件事臣会办妥。”
要杀，自然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杀。毕竟王贲是始皇帝的亲家，又没有什么把柄在他们几人手中。
而且比较棘手的是，王贲还手握军权。
这就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悄无声息地抹杀掉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
李斯，显然已经有了主意。
“此外，还有一事需向陛下禀明。”李斯停顿了一下，终于冷静地开口：“长公子，也要除掉！”
胡亥眼睛一凝，有些意外。他虽然骄纵管了，但也没有想过要杀自己的大哥，充其量也就是想着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把扶苏囚禁起来。
“这……”胡亥有些犹疑。
而一旦口子开了，李斯身上的沉闷与愧疚也随之扫除。他侃侃而言，向胡亥说明了诛杀扶苏的原因。
自然是要斩草除根，对于自己有威胁的人物，都不可留。
赵高适时地站了出来：“对啊陛下，李大人说的有礼。奴才觉得，不仅仅是长公子，还有他那个儿子女儿，也不能留啊！”
胡亥左右看着李斯跟赵高，想起了以往的种种事情。
那个被众人交口称赞的大哥，那个吃掉了母亲金丝雀的黑猫，还有母亲暗夜里愤恨的眼泪。
他喘着粗气，最后拍板：“好！”
一场阴谋，徐徐进行。
如今隐患还未解除，所以始皇帝的死讯不能公布，须得确定扶苏跟王贲死了之后，事情才好按部就班。
所以要兵分三路。
首先，求盗壹带着拟好的圣旨去上郡，以始皇帝的名义让扶苏自裁。这样，如果扶苏重礼教，自然会遵上命。如果他不遵圣旨，那就能以抗旨谋逆罪当场诛杀。求盗壹武功高强，做这件事最为稳妥。
其次，李斯要以皇命为由让王贲出行，然后派人将其神不知鬼不觉地暗杀掉。
最后，还要下令，让一队求盗军中驻扎在咸阳城内的暗卫好手，立即除掉王英裳跟两个孩子。
三举并措，解决后患。
计谋已定，所有的布局就此展开。
而远在上郡的扶苏，对此一无所知。
他还在等待，一家团聚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