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长城
军营里最好的医师被紧急召了来，小心地查看扶苏的伤势。
最后确诊是旧患未愈，最好能避免强烈的情绪波动。
蒙恬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长公子，隐约间明白了他的顾虑。
握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这个方脸膛的汉子心中有了一些打算，他势必会帮助羸弱的公子重现荣光。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扶苏怔怔看着房顶愣神，门却被一下子推开了。
蒙恬身着铁甲，给房内带来一股子金戈铁马的苍凉气息。他半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公子在上，末将斗胆请求公子一事。”
扶苏掀开被子走到蒙恬身边，就要扶起他：“蒙大哥，你先起来再说。”
蒙恬跪在地上安然如山，扶苏怎么也拉不动他。
看来是打定了主意。
扶苏叹了口气，在荷衣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蒙……将军起来说罢，无论何事我都答应。”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蒙恬起身而立。
他朝门外招招手，立马走来一个小厮。那小厮手里端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套甲胄。
蒙恬目中坚毅，再次朝扶苏拱手：“请公子着甲衣。”
荷衣看了看扶苏，在得到应允后接过了甲衣，然后伺候着公子穿上了。
当铠甲上身后，原本瘦弱的扶苏看起来倒多了些铁血味道。
他紧了紧衣服，盯着蒙恬：“接下来去哪里？”
蒙恬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点了点头，而后中气十足地对扶苏说：“军营！”
扶苏略一思索便应下，他这次来毕竟是以监军的名义，军营是必然要去的。
荷衣看着一行人走远目露担忧，她身为女子不方便入营区，所以只能在将军府里等候。
却说蒙恬治下的军队自有其独到之处，这支大军长期驻扎国土北方，为大秦抵杀匈奴异族。军中人才济济，且风气尚武忠心，许多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卒了。
而现在，大军的总部就驻扎在距离上郡城不是很远的郊外。这里更显苍茫，入目即为风沙漫天。驻军的帐篷集中有序地排列，不时有巡逻的队伍经过。
扶苏极目望向更远处，一道隐约的灰色长线矗立在军营更后方的边界处。随着距离加近，他终于看清了那道灰色的线条是什么。
那竟然是砖瓦铸成的城墙！
由西到东，蔓延不绝，宛若游龙。
长城！
扶苏想起了多年前廷议时蒙毅提出的一个设想，说是代自家兄长蒙恬所建议。有必要在与北方异族的接连处，继续将之前六国所修的长城连接起来，铸成一道防线。
那样有利于保卫国家。
没想到它竟然是如此大的规模，如此的一条不见尽头的长城！
扶苏深吸一口气，为眼前展现的人力所能达到的极致而震撼。
残阳如血，赤金色的光亮倾倒在沙土与石砾之间的长城之上，如同在给这条巨龙加冕。
“已经十多年了，整整三十万人”蒙恬看着长城的灰色影子感叹：“耗费不计其数，终于铸就成眼前所见的样子。”
“鬼斧神工”扶苏赞叹。
二人俱都看着远处的巨龙长城，一时无声。蒙恬心内也是感慨颇多，不管何时看到这景象都还是心神震颤。
等到夜色四合，黑暗来袭的时刻，扶苏已经进入了军营里。
这里秩序井然军纪严明，偌大的营地里生活着数目巨大的军卒，但并没有发出什么特别嘈杂的声音。每个人都做着自己的事务，在蒙恬过来时便会肃立一旁抱拳施礼，等他走后又继续着原来的活计。
蒙将军是很受部下拥戴的将领，其实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军营里的，在将军府的时日反而稀少。
这次也是为了迎接扶苏才回府几日，在扶苏的伤势好些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带了一个胸中郁郁的长公子。
军卒们不免对将军身侧面如冠玉的青年人起了兴趣，他看起来可不怎么样经常出现在战场上的人。
而且又那么年轻。
于是到了晚饭之后，长公子来监军的消息就正式地在营地里公开了。老卒和新兵眼里既激动又畏惧地看着高台上的长公子扶苏，篝火光映得人面色更红了。
蒙恬随即就指派了一支小队作亲卫军，贴身保护长公子。只是这队人里被多塞进一个名叫“丘伍”的家伙，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样子但身手极好，据说是长公子从宫里带来的。
当然，这都是传言罢了，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
一切尘埃落定，扶苏进入自己的营帐里。里面除了床榻桌椅之外，还有一样令他很是惊奇的东西。
那是一支刻刀样长短的东西，瘦长的木棍下方绑着一个毛团，毛团上宽下窄，看起来像是动物的毛发制成。
而这样新奇物件旁边还有一块砚台。
“这是？”扶苏指着那样东西好奇心顿起。
蒙恬哈哈一笑，在砚台上磨了几下：“这是臣闲暇时捣鼓成的小玩意儿，用木棍与狼毫制作而成。这里地方虽然荒凉，但狼不少，所以前段时间偶然为之就造了这么个物件。”
“那它叫什么？”扶苏问。
“毛笔，因为用毫毛制成，臣称之为‘毛笔’。”蒙恬大喇喇地回答。
大将蒙恬大概不会预料到，就因为这“偶然为之”的创造，无数个世纪过去后，他的身上就多了个“笔祖”的名号。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扶苏兴致盎然，拿起笔按照蒙恬所说的用法蘸了墨汁，然后在竹简上书写。
比刻刀要轻松，但很难着墨，看来只能在布帛锦缎上才行，用处有限。
即便如此，这也令扶苏兴奋不已。
他走出帐篷仰头看向夜空，星辰璀璨，万千光辉各自闪耀。
这里是上郡。
也是新生活的开始。
他伸展臂膀，呼出一口浊气，脸上浮现难得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