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花烛夜(下)
感受着陌生带着芳草香味的气息围绕着自己,英裳刹那间脑子里空白一片。
她再怎么被外人称赞气度不凡智貌双全,也仅仅只是个未经情事的年轻女子。
这是第一次跟男子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好像以往所学的任何知识都无法解释此时的心境。
而且,公子他好像也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可恶。
红晕又爬上脸颊,英裳脑袋里晕乎乎的。
扶苏抱着怀中人,心中不禁感慨。
怎么鬼使神差就抱住了呢?
但是看到她哭,自己只想着让她不再难过。
到底是为什么哭呢,是因为离家不适吗?
自以为想到了关键的扶苏抬手拍了拍英裳的头,似是安抚。然后他慢慢松开怀抱,但那双大手还是握着女子的小手。
英裳离开了怀抱意识渐渐回归,但也有些空落落的。
“随我来。”扶苏说道,牵着英裳的手向外面走去。
“去哪儿?”英裳问,脸上带着一点隐藏起来的好奇。
洞房花烛夜,要去哪儿呢?
“秘密。”扶苏回头笑起来,兴致勃勃。
英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他带到了院子里。
守夜的小内监正迷糊着眼打瞌睡,头往下一栽一栽地像小鸡啄米。
忽然间耳中传来小声的说话声,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谁唔!”刚要开口,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没说出的话就被吞进了嗓子里。
“嘘!”荷衣的脸出现在他眼前,她一脸严肃,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别说话,不要打扰公子和夫人!”
他眼睛朝向院子里,才看到公子和夫人赫然在卧房门口,两人穿着喜服正在朝侧院走去。
小内监忙不迭直点头,待到荷衣的手放下,他深深吸了一口夜里的冷气。
快被捂得憋死了。
“阿嚏!”
冷不防寒气入胸腔,小内监打了个喷嚏。
荷衣和小内监同时一惊,但眼睛看过去时门前的公子两人已经不见了。
想来是去到侧院了罢。
荷衣舒了口气,只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小内监一眼。
小内监脖子一缩,同时心里还有个疑问:公子他们大婚不睡觉去侧院干什么呢?
叶子快要落光了的扶苏树在月光下伫立,庭下如积水空明。
扶苏与英裳出现在离树不远的地方。
“吱嘎”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
黑洞洞的屋子里冒出一豆星火,扶苏用火折子点燃了桌案上的蜡烛。
荷衣渐渐适应了光线,才惊讶地发现这间房子里放置着许多物件。
有从婴孩到成年的各种衣服挂在墙上,不过看起来都是男子的。还有一些摇咕咚等的小玩意,桌子上放着个黑猫样的木头雕刻的玩偶,甚至角落里还有一个摇篮。
而厅堂的墙壁上还挂着一把剑,剑身上是一条看起来眼熟的剑穗。
像是自己送给扶苏的那条。
“这间屋子里所有的物品,都是我的宝贝。”扶苏看着英裳的眼睛,缓缓开口:“从我刚出生开始,母亲就每年都亲手做给自己儿子穿的衣服,直到她离开那年。”
英裳没有说话,她自然听说过扶苏那个被打入冷宫暴毙而亡的母亲。
“母亲去的那年,我八岁,身骨还没长成。她可能是心有所感,提前做了很多大衣服,说是等我长大了穿。”扶苏说着,语气有些低沉。
他起身一件一件地抚过那些衣服,背对着英裳:“再后来我就有了这样一件房子,放置着所有过去的时间里珍贵的物品。”
脚步移动到氐土剑旁,扶苏珍惜地摩挲着剑穗:“这条穗子我很喜欢。”
嗓音里带了些颤抖,他回转身看着烛火下的宫妆女子:“英裳,你我既为夫妻,此后定当同生共死。我想告诉你,你亦是我的珍宝。”
扶苏双手放到英裳肩上,目光里满是柔和。
“相信我,好吗?”
风从半掩着的门口跑了进来,呼地一下吹灭了蜡烛。
漆黑的房间里,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
扶苏嗅到一股淡淡的兰草香味,那似乎是英裳的香囊味道。
一团热气呵在耳边,又向下萦绕在脖颈边上,等待回应的公子听到了幽幽软软的声音:“好。”
然后,一个温润的嘴唇轻吻上自己的下颌。
酥酥麻麻,让他想起了第一次喝果酒喝醉的时候。
也是这么地让人晕头转向,又爱不释手。
扶苏双手抚摸着眼前女子的脸颊,在她发烫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两人拥抱着相互依偎,直到风把房门彻底地吹开。
月光照了进来,给屋子里送来一点光亮。
扶苏目光比月色还要亮,他微微躬身,弯腰打横抱起了英裳。
“呀!”还着喜服的新娘猝不及防地惊呼。
“我们该回去了”扶苏看着怀里人,露出一抹浅笑:“夫人。”
他声调上扬,尾音如同一棵蓬松茸茸的狗尾巴草,摇摇曳曳在人心尖尖上浮动。
英裳把脸埋在男人胸口,只遥遥传来一声闷哼:“嗯”。
扶苏大步而行,英裳的眼睛偷偷露出一点,看到了男人俊逸又柔情的脸。
还有落满庭院的月光。
时间如流水一般逝去,日夜不停。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宣告了冬天正式降临的消息。
天还未明,但是厚厚的雪层反射着光线,也映衬得外面天地一片白净。
英裳还在假寐,只听得窗户好像开了,然后一个活物“呲溜”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她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只是用手摸索着,待到确定了目标熟练地一把捞到怀里。
是乌云。
猫儿安静地团成小圆球,只在被子边上留个鼻子呼吸。
它顺从地贴在英裳肩膀下方,原本冰凉的身体渐渐暖和了起来。
乌云感觉热了,头往上伸了伸,亲昵地左右蹭着女子玉白的脖颈。
英裳被逗得咯咯笑起来,睁开惺忪的睡眼,撑起胳膊看着不安分的小黑猫。
真是可爱。
自从来到宜春宫,英裳慢慢认清了宫里的人,尤其让她讶异的是这只名叫“乌云”的黑猫。
在大婚第二天的早上,英裳起床打开房门,就发现它正蹲在门口,歪着脑袋打量着自己。
没等英裳反应过来,黑猫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脚边,人性化地仰着头“喵呜”了两声。
英裳蹲下身子,乌云主动地把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过去,好像在表达善意和亲近。
后来她从扶苏口中得知了这只猫儿凄惨的身世,脑中回忆起扶苏那间宝物房里桌案上一只木偶黑猫,大概就是乌云的雕塑了。
她很轻易地就接纳了乌云,乌云也很神奇地就喜欢亲近英裳。
只能说这一人一猫确实有缘分。
英裳看着眼睛圆溜溜的乌云,伸出手指点在它的身上。
毛发往里压出一个小窝,又慢慢复原。
她又兴致不减地点了一下乌云的脚爪,五只短短胖胖的指头像人手指一样展开又合上。
于是一人一猫玩起了幼稚的小游戏,直到扶苏也醒来。
他眼含笑意,身心愉悦地把人和猫都揽到了自己怀里。
乌云嫌弃太挤,从被子里一骨碌蹿了出去跑走了。
只留下扶苏跟英裳止不住的笑声。
【作者题外话】:大婚结束,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