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却步

    求盗壹像是看了一场乏味的表演。

    他纵身到地上，伸手探了探地上女人的鼻息，眼见任务完成就毫不犹豫地离去了。

    待到求盗壹的身影消失不见，另一个裹着风雪眉眼细长的年轻男人缓步走入了死寂的房间。

    他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看着眼前死也不肯闭上眼睛的女人，俯下身去阖上了那双凄凉的眼睛。

    露出的手腕上，纹着五只玄鸟刺青。

    作为求盗军里最细心的人，求盗伍从公子扶苏刚出生时便接到了护卫的命令。

    这八年来他寸步不离，眼看着长公子从一个婴儿长成了知礼仁厚的少年。

    当然，他只是一道执行护卫命令的影子，永远都躲在无人知晓的暗处。

    今日便随着公子走了一遭，谁知小公子因心疼母亲又去而复返，所以他便又早了几步来到这望夷宫。

    不料却见到这桩惨事。

    尚且年幼的孩子，要如何接受母亲的死亡？

    不待求盗伍想明白，荷衣清脆的声音就远远传了过来。

    “公子，公子你走慢点呀！”

    求盗伍又迅速隐入了黑暗中。

    荷衣的身上挎着大包小包，步履蹒跚地缀着前方步履匆匆的扶苏。

    “荷衣，我想了想还是要给母亲送些蜡烛火炭，望夷宫里太冷了。”扶苏将狐裘上的兜帽摘下，整个人因急促地走动而有些气喘吁吁：“我们……得快点送了就走……不能让嬷嬷发现。”

    二人跌跌撞撞一路快步，很快便到了望夷宫门口。

    “母亲，儿子给您送来了蜡——”一只脚踏进大门的扶苏，轻快的话语在看到院内的猫尸时冻结在风里。

    落在后面的荷衣踉踉跄跄正要过来，却听到门口伫立不动的小公子颤抖的话语：“荷衣，不要过来。”

    荷衣停住了脚，乖乖站在大门左侧的石雕旁。

    扶苏独自一人走入望夷宫。

    梨花的尸体已经凉透，红色的血液被冻在身上，像是涂了奇怪颜色的染料。

    扶苏跌跌撞撞地向前奔跑，在东北方的房间门口停驻，迟迟不愿迈进。

    门内的陶盆里，一炷香之前烧过的炭火已经完全熄灭。

    房间里还是不甚明亮，只有雪地折射的微弱惨淡光亮。

    时年八岁的孩子走入房门，看到窗台下母亲蜷缩的尸体。

    他像一只小猫贴近母亲，试图将母亲冰凉的手放上自己的头顶。

    只是一次一次地都不成功，那手总是无力地垂下，不带有一丝温度与眷念。

    昏暗的房间里，响起孩子哀哀的哭泣。

    多少残生事，飘零类转蓬。

    不知过了多久，扶苏失魂落魄地走在庭院里。

    “喵”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西南角的废墟中响起。

    扶苏像是发了疯一般扑进半间废墟角落的猫窝里。

    破布组成的窝里还有半块桂花糕，一只和糕点差不多大的小黑猫缩成一团微弱地叫着。

    这猫儿急切的声音似是在呼唤自己的母亲。

    可是，它的母亲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眼泪猝不及防地扑簌落下。

    浑身灰尘泥污的小公子小心翼翼地抱起瘦弱的黑猫，一言不发地走入满庭风雪里。

    他知道，从这个夜晚开始，他与它，都没有母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