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千穗的苦恼程度，她自己觉得，大概等同于兢兢业业舔上司皮鞋，人到中年却惨遭被裁员的一般社员。
还不敢和家里的妻子还有孩子说的那一种。
虽然这种程度的社会身份，对她而言的难度，不亚于把大象塞进冰箱……从一开始就不太对了吧。
明明暗暗的城市霓虹灯光映入飞驰的电车，勉强占据了一个座位的女高中生直视回去冲她而来的陌生人，有缘的是，这就是刚刚和她同病相怜的年轻社畜，他疲倦又期待着的神色中，希望她能让出一个位置。
不过被她一看，就不好意思了。
「其实就算你一直看着我，我也不会把这个位置让给你的啦……」虽然是这样强硬地想着，但千穗还是不可避免地松了一口气。
挤得满满当当，和沙丁鱼罐头一样的车厢内，还有其他学校的高中生。只不过比起形单影只，所以坐上了空座的她，他们还是更乐意贴在一起聊天，和社畜们麻木的神情不同，所在的区域里散发出一种阳角的气氛。
千穗不需要靠近，就能听见他们没有刻意遮掩的讨论声，从制服就能看出来不是同个学校的，但是聊得依旧很开心。
千穗盯着他们，或者说……是盯着靠在女高中生后面，犹犹豫豫、眼神浑浊的中年男人。
其中一名女生的笔记本在到站的人潮中被挤掉，刚好踢到了千穗的脚边，于是千穗替她捡了起来，得到对方温柔的一声谢谢。
粉发的女生把低头垂下来的头发挽到脑后，顺着这双手的目光望上去，露出了惊喜又诧异的神色，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唉——？同学你是诚凛的学生吗？”
她的手也顺势握了上来。
不常见的、明亮的粉色发丝飘过千穗的眼前，温软的手贴上了有些冰冷的手指。千穗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颜色的头发……
千穗点了点头，不过没有过多的交谈。因为她也马上要到站了。
下车的时候，这名梳着鱼骨辫，戴着黑框眼镜的文学系少女，像是无意地踩上一名站在粉发少女身后拿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对方吃痛一声，没来得及发难，少女的身影就已经闪出车厢了。
闪烁的警示灯和即将关门的警报声也恰好落在尾声。
桃井五月看着那名穿着诚凛制服的女生离去的背影，也来不及跟上去，喃喃道：“哎呀，真可惜啊。”
她拍了拍刚刚捡起来的笔记，翻开最新的一页，是按照教练排序，有条不紊记录下的东京都强势对手数据，包括秀德、泉真馆、正邦在内。
和新认识的外校朋友聊天的时候，同行的同伴有意无意地提起了青峰，她已经很熟悉要怎么回复了，脑袋里的思绪却随着刚刚的女生一同溜走了：「应该什么时候去诚凛呢？」
如果能再次碰到刚刚那个女生，就好好感谢她吧！
「你这讨人厌的奇怪大叔脑袋都秃顶了！有病了就快点去医院治病，不要车厢里对女高中生发情啊！！！」
踩下去的时候，用了十二分的力气，甚至歪了一下，还刻意把重心移到了右边，白川千穗看着因为自己匆忙闪出车站，注意着后况而没有看到脚下，差点摔倒掉出来的乐福鞋，觉得鞋跟还是不够细。
……感觉比踩到狗〇还要恶心。
“我想回长野了，静弥。”
好久没接过自己青梅电话的竹早静弥知道她肯定是因为遭遇了什么事情才会这样有些消沉地感慨。
“是因为没抢到特价便当吗？没关系的，你和阿姨还有婆婆们的差距，只是在年龄啦。”
他面不改色地在拉面里加五味粉，除了鸣宫凑之外的社团同学，都露出震撼且担忧的神色，生怕这位看上去柔弱的同伴是因为打电话分神，会不小心把已经变成鲜艳红色的食物吃下去进医院。
听到他平静地说出这样的话，大家的内心：「和女生聊天不能这样说吧！！！女高中生和上了年纪的女性还是有不同的……」
电话那头的千穗听出来他肯定是在嘲讽，不过这对青梅竹马最为擅长的向来不是相互安慰，而是暗箭般的相互挖苦，不过今天没什么闲聊的心情。
最主要的是，她从佐佐木家的安保人员，疑似混过□□的阿龙先生那里请教到了赢得特价便当的实用技巧，用微波炉重新加热的便当在桌子上散发着热气。
千穗说道：“抱歉呢，其实我抢到了，只不过牺牲了你送给我的眼镜。小静又死了一次。”
竹早静弥知道她给自己送的礼物取了名，但是没有想到，居然是如此地恶趣味。
从作品到身边的东西，白川千穗身边受迫害最深的一人，除了竹早静弥之外不做他选。
千穗听到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并不只有竹早静弥一人，更像是饭馆里许多人吵杂热闹，问道：“你不在家里吗？”
竹早静弥看了一眼鸣宫凑，对方很显然知道他在和谁通话，正一脸担忧，说：“和社团的朋友在拉面馆吃晚饭。”
千穗：“现在已经挺晚的了吧。”
竹早静弥：“为了接下来的男子团体赛，大家都在加时训练。”
千穗说：“我懂，我懂的啦……我们学校篮球部也一样啦，不过没有你们那么晚。”
竹早静弥：“我们的白川同学不是归宅部成员吗？什么时候加入了篮球部？”
国中时候，三个人有时候也会给自己加练到很晚的时间，然后跟着千穗一起去她家，白川家通常，也只有她一个人在家吃晚餐。
只可惜现在千穗跑去了东京，而且也没有加入弓道部，只是周末去公园的弓道场练习。
千穗：“答案是我在取材。”
竹早静弥沉默许久，终于说道：“他们真可怜啊……”
千穗把自己原本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想回长野，今天回家在如同新闻培养出的三倍玉米棒拥挤一样的电车上看到了和我们以前很像的高中生们，还天降正义了一个ed却不自知的中年电车色狼，写东西时翻到了国中时候的笔记，诸如此类，所以临时想打给静弥——”
“……”竹早静弥说，“虽然我很开心，但是你一下子说的有点多了，医院的话，我家的医院不治疗ed，没办法替你报销，不过我个人可以给你推荐。”
千穗很懂他的性格，闷骚又容易想多，于是主动结束这段通话：“哎呀，静弥哥害羞的话，就请晚点给我答复吧！”
竹早静弥被白川千穗挂掉了电话。
同伴的好奇目光，他权当做没有看到，只有鸣宫凑好心地替他解释说刚刚打电话的是竹早静弥的青梅，和静弥妹妹差不多的存在，“而且弓道也很厉害。”弓道痴如此补充说。
竹早静弥有青梅，竹早静弥有竹马，但是竹早静弥的青梅竹马却不是彼此的青梅竹马啊。
好不容易解释清楚三人关系的鸣宫凑抹了抹冷汗，心道幼驯染这门学问还真是高深。
想到白川千穗，他又心虚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暗着的，但在许多个竹早静弥不知道的时刻，他和千穗交流了很多关于静弥的事情。
……就连不久的几天前都还这样做过。
＊
时间很快就到了各种赛事都开始的时候。
野崎梅太郎作为经理如临大敌，得到教练新消息的篮球部三人在教室里形成了围绕着白川千穗的沉重日常气氛。
从小静本人和友人那里取得了很多创作灵感，甚至还听到了仿佛从作品中走出来的小雅老师的各种八卦，在学习之余把番外差不多补全，甚至还可能有新增，只差修正和校对的千穗戳了戳沉重氛围最薄弱一环的黑子哲也，得到了貌似很糟糕的消息——对诚凛的篮球部来说。
那则消息是，诚凛篮球部迈上全国大赛冠军之路的第一战即将对战新协学园，这个从前毫无威胁力的对手，今年迎来了身高两米、体格惊人、天赋异禀的非洲留学生。
千穗安慰道：“黑子你和火神同学身高加起来肯定超过他了啊。”
而且还有神乎其技的速攻和传球技能。
黑子哲也对这种无厘头的安慰反而安下了心，说：“没错，火神同学也是留学回来的。”
火神大我：“喂！压根不是在比较这些吧！”
千穗：“反正最后是比篮球啦！”
黑子平静地说：“难道火神同学会怯战吗？”
火神大我：“不对！之前教练和我说的时候明明是黑子你这家伙比较担心会被针对吧！怎么突然就跑到和白川同个阵地去了！”
野崎梅太郎表明立场：“其实我也觉得呢……”
沉重的气氛压根维持不下去了。
千穗接着道：“如果是那个赤司征十郎的话，遇到这种问题，甚至会觉得对方在挑衅吧。”
黑子哲也看向了千穗，他觉得千穗并不是会无缘无故说起一个陌生人的性格，露出了一点疑惑。
千穗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说过和赤司征十郎见面的事情，主要是完全不知道从何说出，自己作为当事人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渊源：“嗯……黛前辈说的，野崎认识的，他也是洛山的学生。”
野崎梅太郎为她作证，虽然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作证这种事情。
黑子哲也叹了口气，说道：“如果是以前的赤司同学的话，我肯定会觉得这句话是对他的污蔑。”
千穗：“那现在呢？”
黑子：“我也不知道，人总是会变的。”
千穗转而说起了之前碰到过一个粉色长发的女生，这种颜色的发色并不多见，她很快就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她说道：“感觉东京还真是小呢，桐皇和诚凛明明有段距离吧，但是就是搭上了同一班电车，而且还是同一节车厢。
而且她很快就认出来我穿的是诚凛的女生制服，我感觉，她应该很关注你们吧。”
班长神野惠不好意思地走过来，仔细看清楚这个角落，黑子哲也的存在感太过稀薄，她转了几次才站定在黑子哲也桌前，递给他一本杂志，很友善地解释说：“这是黄濑君让我帮忙转交给你的。”
千穗推了推眼镜，黑子哲也隐约看见对方镜片白光闪过，不远的距离，他能看见白川同学镜片后有些不同于平常的眼神。如果要比较的话，应该是更活跃、更兴奋一点。
白川同学脸上挂着的微笑，绝对比平时那种习惯性的礼貌笑容弧度要大一些，黑子哲也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她看着自己，说：“不对，应该说，好像大家都很关注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