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白头若是雪可替,此生何来苦心人
游船停靠在了岸边。
白衡走进了雨幕,踏上游船,和船夫道了声谢。
实际上,在这江上行船的船夫也不是什么普通人,他们也并非以此为生。
兴许是展览馆安排的人手,又兴许,只是有些兴致,不介意为这些大人物们撑篙罢了。
“风寒,进去吧。”
白衡只是轻声道了一句,接过了阮·梅手中的那柄油纸伞。
雨滴簌簌落下,带着枝叶摇摆的响动,于伞沿形成了一道轻薄的水线。
“我知这江水生寒,不过,我的体质没有寻常女子那么脆弱。自然也不愿错过这样的春好景致。”
阮·梅似乎对白衡撷去她手中纸伞的行为并未有任何表示。
她伸出手,纤细的手腕裸露在了雨中。
雨水落下,沿着那抹雪白滴落在船板之上,浸湿了老木。
她在感受着雨水的流淌。
白衡只瞧了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自顾自的将衣襟往上捋去,照葫芦画瓢般伸出了手,也接起了雨水。
他没有着急解释什么,也没有立刻诉说找他的目的,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伴随着游船向着湖中驶去,雨水缓缓的漏过两人的指缝。
上一次两人这么傻傻的接雨是什么时候?
几百年前吧,白衡不太清楚了。
他只知道,自己那时候比现在幼稚的多。
有次在阮府的屋檐下,看到小阿阮伸手在接雨,冰冰凉凉的雨水滑落指尖,大概会很舒服。
想到这,他就跟着伸手去接屋檐上滴落的水。
「在干嘛?」
「接雨呀。」
「有意思吗?」
「很舒服的,你也快来试试。」
那次的雨不急,屋檐轻缓的落着水,于是那落在手中的水很快就顺着指缝流下。
他觉得这样没意思,于是伸出了两只手。这样虽然效果还是有限,可勉强接到了一点雨。
至于那最后接到的雨去了哪。
呵那时的他或许接受的毒打比较少,掬起手中的水,便轻轻的洒在了小阿阮的手上。
这时候,小阿阮的眼中是七分的疑惑和三分的不悦。
于是她也掬起零星的水花,挥向了白衡的手。
从手到脸,小阿阮的眼中是五分的疑惑和五分的不悦。
最后再到身子,小阿阮的眼中是七分的不悦了。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两人从先前还觉得颇有雅致的听雨接雨,到最后互相弄湿了对方的衣裳。
尽管有些狼狈,可到了最后,小阿阮的眼眸中却增添了几分欣喜。
因为最后输的人是白衡,是他求的饶,作为失败者的他还被迫品尝了小阿阮新渍的桃花糕然后吐了三天。
不过到底是技不如人,还是故意输的,他就不记得了。
想起了这些往事。
白衡下意识的就伸出了另一只手,接起了雨。
只是那油纸伞没有落地……这是骇客的手笔。
不过,他的随性举动却让阮·梅目光微动,随即挪动脚步,想往旁边挪去。
可外边落着雨,他们同撑着一柄油纸伞。
她就算有所防备,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白衡也注意到了她的这一举动,自然也意识到了他们默契的想到了同一件儿时轶事。
这算是青梅竹马之间的心有灵犀吗或许吧。
“不用躲让,在这船上换不了衣裳,还是不泼了。”白衡答道:
在船上换不了衣裳,所以不泼了那就是换其它地方就真这样干了呗。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阮·梅抬起眼眸,轻声开口:“只愿遇着了那良人,能够收敛一些。”
阮·梅说出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少了些许冷淡。
仔细听的话,多少有点气话的意思了。
终究还是心软了啊。
“我的秉性一直如此这辈子大概改不掉了。就像我这辈子认定了一些人,也不会忘掉一样。”
白衡像是随口一提,道:
阮·梅听着,只是微微沉默,随后轻声道:
“这就是你忘不了她的原因吗同我进舱吧,起风了。”
总算还是点到了正事上。
阮·梅随着白衡的脚步,来到船舱前,收起了油纸伞,两人弯腰进入了船舱。
他们面对面的坐着。
阮·梅点了一支香薰,烟云缭绕间,她用掀手拿起茶壶,给白衡倒了茶。
船舱内很安静,只有茶水入杯的声响和那雨声。
船夫也是明眼人,这时候也不知唱起了从哪临时学来的渔歌,不打扰两人交谈。
“在你眼里什么是良人。”白衡没有接过话头,转而问道:
“相伴一生,相濡以沫,大概是这样的人吧。”阮·梅单手捻着茶盏,语气很淡,可平淡中却又夹杂着些许别样的情愫:“我本以为,我本可以是那位良人只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她那清婉秀丽的眉眼间,似是流露出了些许遗憾。
白衡看不出那遗憾究竟是因为她本可以成为那良人而遗憾,还是因为遇到了他而遗憾。
她接着说道:
“前任「罗浮」剑首,她应该是一位很骄傲的女子吧等待了你七百年,仔细想来,兴许我才是后来者。”
她已经了解到了仙舟传来的各种消息。
也知道了他和镜流的那段关系。
所以她不恨白衡,也不恨那位「罗浮」剑首。
若这世上真有轮回,真有那转世续缘的说法,这世上或许会有许多像她这样的痴情人。
她早该想到的。
可是可是啊,那六百年的等待就这样一笔勾销,她愿意吗?
她的骄傲让她沉默,可那份她尝试了六百年的时间去解读的名为“感情”的事物,却让她希望他能来寻她。
如今,他来了。
“你听过一首诗吗?阿阮。”白衡语调平缓的说道:
阮·梅停下了斟茶的动作,抬眼看向他。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他轻声念道。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阮·梅一字一顿,念的很慢。
“是吗”
她像是听懂了话中的意思,眼睫轻颤,手中茶盏的茶水也跟着轻微摇曳。
良久,她平静了下来,眼中多了一分释然。
“这首诗很美。”她轻声道:
走到现在,或许或许已经足够了吧。
至少有了重逢后的这段时日,她已经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可就在她下定了注意后,白衡却又道:
“许多人只记得这首诗的上句,可它的下句却是:”
“白头若是雪可替,此生何来苦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