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就在司马懿父子在府中对弈的同时,夏侯献则是乘着马车在一座朴素的宅院前停下。
同车而坐的还有贾充。
“大将军,我们到了。”贾充先跳了下去,随后伸手去服侍夏侯献下车,那动作看上去很是熟练。
夏侯献抬头看了一眼府门外的牌匾,心中感慨万千。
这有十年了吧
很快,府门打开了,里面走来一门仆,马上恭敬拜道:“大将军,我家家主已在堂内恭候。”
“嗯。”夏侯献点点头,带着贾充向府内走去。
在家仆的指引下,二人进了堂内。
满宠坐于堂上,捋着他花白的胡须,脸上满是垂暮之色,见到二人进来随即露出笑容,道:
“难得,难得啊。老夫这府上已是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满宠话音未落,府中婢女们端着食盘走了进来,将盘中的点心、瓜果等物分碗拿出,又在两人面前各自放下一盏酒杯。
满宠道:“可陪老夫一饮?”
“恭敬不如从命。”
夏侯献欣然应下,看着婢女们开始倒酒。
在此之际,满宠用余光扫过贾充,后者赶忙拱手施礼,自报家门:“晚辈贾充,见过太傅公。”
满宠恍然,笑道:“难怪老夫觉得你眼熟,原来是贾梁道之子。”
贾充感慨道:“那年淮南一别,竟是快有十年之久,太傅身体康健否?”
“只要有酒,身子骨就不会差。”
满宠捋须而笑,却又话锋一转,看向夏侯献道:“不过国丧期间,关起门来少饮些为好其实,老夫倒是无所谓,大将军初登新贵,还是要注意举止的好。”
“多谢太傅提点。”
夏侯献保持着应有的恭敬。
毕竟新皇即位在即,满宠将成为大魏少有的四朝老臣,并且初入官场时也没少受到对方的照顾。
于情于理,该当如此。
同样的,满宠心中也有少许感触。
他为官五六十年,以酷吏孤臣着称,如今虽是功成身退,远离朝堂核心,但却愈发得感到有些寂寞。
他抬头又打量了夏侯献一眼,尽管对方明显是带着某种目的而来的,但对方如今身居高位却难能可贵的保持恭敬谦虚的态度,这给他带来了些许欣赏与宽慰。
几杯酒罢,满宠屏退左右,待堂内只剩三人,他开口正色道:“说吧,大将军此来,所为何事?”
夏侯献放下手中杯,他知道满宠是个聪明人,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需要过多铺垫。
“太傅爽快,那我便直言了。”
“新皇登基在即,先帝钦点的四位辅政大臣有三位在洛阳城中,然而王司空却远在淮南。”
“照理说,身为三公之一又是辅政大臣是要接受诏命回朝面君的。”
“那是自然。”满宠插了一嘴,“哪有长期驻守边郡的司空啊。”
“但此刻却陷入了两难。”夏侯献接着说道,“吴国常年来犯,淮南乃我边境战事最频繁之地,王司空在扬州坐镇多年,经验丰富,而这个时候突然回朝,若是吴国趁着我国丧之际寇边犯境,于国不利。”
满宠抚须而思,沉吟片刻问道:“王彦云那个外甥叫什么来着?令”
“令狐愚。”
“对,正是此人。”满宠道,“老夫相信王彦云即便是急着回朝赴任,也会安排好一切再走。令狐愚乃扬州刺史,又是王彦云的外甥,深得信任。他可代为都督扬州军政至于后面嘛,那就看庙堂如何决策了。”
“令狐愚不成。”夏侯献直截了当地说道。
他也没往下说理由,当然,满宠也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只是,放眼整个大魏,如今能去执掌扬州的还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
忽然,满宠目光深邃地看向夏侯献,细细打量着。
难不成,此子不愿让王凌回朝?
要知道,王凌是手握扬州兵权,倘若他不是辅政之一,正常来说朝中掌权者要么尝试拉拢,要么给他升官回京收掉兵权。
但眼下的情况全然不同,人家是名正言顺的辅政大臣之一,为什么不回来?反倒是捏着兵权不放才更令人生疑吧。
“大将军之意,莫不是想让王彦云留守扬州?”满宠索性问出了口。
“不。”夏侯献竟是果断否认,“说来惭愧,我资历浅薄,而王司空乃是朝廷之望,我意,应让王司空火速回京,以安稳朝局。”
满宠一开始愣了一下,没太懂,但心中琢磨了几下很快他就明白了。
但他就是不把话题点破,继续绕着弯子说道:“那这话题又回来了,扬州离不开王彦云,庙堂也离不开他,扬州短时间内又没有合适的人选前去赴任。”
夏侯献起身,恭敬一拜:“献,斗胆请太傅暂时出任扬州,当年太傅您在扬州时,吴军闻之无不闻风丧胆,我料想只要有您在,吴国甚至连出兵的勇气都没有。”
“呵呵。”满宠早有预料,摇头笑道:“老夫年老昏聩,经不起折腾了。”
接着,他又直接挑明道:“大将军是担心朝中有人不愿让王彦云入朝吧,这点倒不用担心王彦云是个聪明人,不用他人知会,他定会马上回京,想必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可扬州的军民们该当如何?”夏侯献道,“我当然可以尽最大努力保王司空回京,但扬州无能人镇守而因此陷入战争,我于心不忍。”
闻言,满宠心中感到触动。
他曾在豫州扬州为官多年,尽管在同僚们看来他心如磐石,像个没有感情的机械,但其实他对那里的军民们有着很深的感情,有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柔软。
当然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点。
他其实早就看出来了,自从先帝驾崩的那一刻起,暗中的较量已经开始。
他本不想去插手这些事情,但他身为大魏四朝老臣,却不想在看见先帝尸骨未寒时,连遗诏都没法好好实行下去。
他嗫了一口酒,啧舌道:“还是寿春的黄酒更合我意。”
夏侯献心头一动,再次拜礼:“谢太傅,心怀大义。”
满宠道:“老夫可没有那么高尚,我只是图个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