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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变得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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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不知怎的叫他听了,倒生出些许惭愧,好像自己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平白冤枉了无辜。

    怎么听都像,他是那个颠倒黑白,歪曲事实的恶人,而延味羡行端坐正,一身清白坦荡。

    延味羡没说,但落在博朗耳朵里,却像是听到了他的言外之意,那便是,千秋功过但凭后人说,是非公断自有定论,他不惧死,但定要落个磊落清正的身后名。

    博朗最看不惯这样的作派,不屑道:“你无辜,懒得分辩,一心求死是吧?好,我成全你!”

    身为伙房总掌事,乌头碱的采买由你负责,取用也必经过你的首肯,炙羊肉又是从伙房出去的,主帅出事你本也难辞其咎,更何况还有人指证你伪造事由,实欲杀人嫁祸。

    先不论你是否蓄谋不良,有无戕害主帅的动机,渎职误事,又不能拿出证据力证无辜已是板上钉钉的了,要拿你问罪,以儆效尤,也合情合理。

    说着,博朗就要拔剑。

    “慢。”秦瑄情急之下,想到了涂坤克的话,刚好可以用来堵博朗:“涂校尉此前有句话说得很对。”

    众将领皆是一愣,涂坤克更是迷惑。

    “严刑之下恐多冤狱,无证无以论罪,对小兵如此,对炊事长亦同理。”

    秦瑄定定站立,并没有要伸手去拦博朗出剑的意思,言语上也无相劝之意:“博朗将军率性,这剑拔便拔了,只是传出去,恐要让人口舌我们突厥人不通情理,论事竟有两套准则了。”

    语罢,他还不忘特意点一下涂坤克:“涂校尉,你说是吗?”

    不能屈打成招,威逼恐吓这话是涂坤克亲口说的,虽然他当时是为了保拓钦,但秦瑄用“两套准则”的言论来绑架他,他还能怎么说。

    终是涂坤克拦下了博朗:“够了,别让人说上面的人没有能耐,只会拿手下的人出气。案子也不是这么查的。”

    博朗没再置气,但他仍是不忿:“手下的人血性至极,个个都是硬骨头。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会乖乖配合吗?”

    他的话更像是说给众将领听到的:“那依你们看,这案子该怎么查,还能怎么查?”

    恐吓不得,威逼不得,屈打成招不得,难道指望凶手突然良心发现,供认不讳吗?

    还是想学酸腐儒生那一套,企图用只言片语感化凶手?

    倒不如杀一儆百,宁错杀,毋错漏。

    对于博朗身上的暴戾,卢云琛一行旁听多时,多少也能理解,目前嫌疑最大的两个人拓钦和延味羡都是硬骨头,一个怕死拼命分说,一个不惧死高昂头颅,任是谁看了都会感到头大,更何况博朗本就没什么耐性。

    博朗将军,本就是个但凡能动手,但凡能用手里的剑解决的事,就不想多费脑细胞的人。

    当嫌疑人众多,谁都没法排除自己身上的嫌疑,又没有更多的线索破开迷雾时,让他们就地打一架,打赢的人求生欲最强,最有可能谋划大案,处死,打输的人非死即残,视为同党,一并处死,才像是合乎他逻辑的断案方式。

    照他的思路,嫌疑人之中总有一个凶手,保险起见,一个也不能放过,他才会安心,这样的断案方式也最为高效,省力也省脑细胞。

    任他嫌疑人再多,一架解决。

    倒是秦瑄的反应,让卢云琛一行都十分意外。

    现在怀疑都集中在小兵拓钦和延味羡身上,涂坤克就算知道些什么,暂时也无法针对于他,这对他来说不是好事吗?他该乐得清闲才对,何苦替延味羡说话。

    就算博朗将军真的出手伤了或是杀了延味羡,让他承担一切罪名,一介厨子或一个小兵当替罪羊,又有什么分别?

    反正对于秦瑄来说,主帅之案很快就能不了了之了,正合他的心意,为什么要阻拦?

    朱冀突然有一个大胆猜测,小声道:“莫非我们都猜错了,下毒的事并不是收买某个小喽啰做的,炊事长实则才是副将的人,所以副将才要保他?”

    尹从睿看副将对延味羡遇险的反应,认为朱冀的话不无几分道理,补充道:“副将的人……什么意思?炊事长职阶是高一点,但如果和小喽啰一样都是棋子的话,没什么区别啊,副将随时可弃。你是想说,副将和延味羡,正如副将和燕参领一样,是很重要的同伴?”

    何翊云觉得这个推测太过荒谬:“副将和大厨是……很重要的同伴?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说出来你自己信吗?虽说炊事长厨艺好,人人交口称赞,但你当副将真是吃客?一个在前方,一个在后勤,估计都没见过几面吧。”

    “有没有可能,炊事长是副将深埋在伙房的棋子,以备不时之需,所以表面没有往来,是因为主帅之事才启动的?”尹从睿说出自己的猜测。

    朱冀就事论事道:“要说冯老是深埋军中的棋子,我信。炊事长……我看副将看他的眼神,不像。”

    尹从睿争辩说:“眼神我看不出来,但我看他的反应像。不然为什么博朗将军要拔剑,副将会那么着急?”

    卢云琛淡淡道:“不论是不是同伴,副将想保下炊事长是绝对的。”

    “有时想要掩护一个人,不一定因为那个人是同伴。”沈亭修轻声说:“也可以因为那个人是对的,就像是在坚守自己的信条。事情好像变得复杂了……”

    秦瑄对炊事长延味羡有意无意的观察,也落在了沈亭修眼里。

    如果了解一个人,互为同伴,是不需要刻意观察的,他有九分把握秦瑄和延味羡并不熟识。

    他们和秦瑄的合作,秦瑄想要的是让他们帮他渡过这次危机。

    主帅中毒案本没有那么复杂,但因为秦瑄冒险下毒的动机是保护燕禄,其间牵扯到了隐瞒和误解,为了不让燕参领不明真相而误事,他们不得不设法让两人解除误会,主帅中毒背后又风云暗涌,涉及权位更迭,他们必须帮秦瑄应对涂坤克和众将领的威压,给主帅之死一个合乎情理的交代。

    现在,秦瑄又分明是想维护延味羡,目的不明,但态度坚决,不惜放弃可以转嫁嫌疑,置身事外的机会,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中。

    压力无疑来到了他们这边。

    因为答应过拓钦,所以他们要保拓钦,延味羡本是最好的代罪人选,但秦瑄也要保他。

    他们要保拓钦,保延味羡,也要让自己置身事外,不受牵连,该要如何破局呢?

    眼前最棘手的事是、就在于延味羡。

    他极有可能预谋了下毒,和秦瑄动手的时机又如此接近,秦瑄还不想利用他脱罪。

    沈亭修保守地定义秦瑄想帮延味羡的目的不明,因为不排除延味羡是秦瑄想要笼络的一枚棋子,秦瑄想帮他存了几分利用。

    但其实正如他说的那样,也许不是同伴,也许也不是利用,而是难以说清道明的相信。

    你相信一个人,认为他是对的,想帮他,正如坚守自己的信条一样笃定,甚至忘记了潜在的危险。

    “相信”还是“信奉”本纯粹,但在扑朔迷离的案情下,却让问题更复杂了。

    尹从睿不理解将军口中的“信条”,所以他仍是无法界定副将和炊事长的关系:“掩护一个人,是因为他是对的?难道不该是因为他们所图相同吗?”

    将军的话说得模糊,总让他有种副将和炊事长其实立场相对,但副将还是不顾死活地要保炊事长的错觉。

    他印象里的副将,于高处操纵全局,目光远阔,步步为营,进退得宜,不是会为了不相干之人不顾死活的人,分明不是。

    仅仅因为认为一个人是对的,就不遗余力地相帮吗……

    真是不讲道理啊。

    “那将军的意思是,我们也要帮延味羡吗?”尹从睿不太确定地问。

    虽说和副将结成了暂时的同盟,但他们到底阵营不同,副将凭心所欲,但他们没必要陪着他冒险啊。

    “嗯。”沈亭修回答得郑重。

    结盟是优选,互利共赢,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不就是破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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