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用去找炊事长
“来人。”秦瑄下令。
一个身材矮小的兵卒应声而入:“副将。”
“去把炊事长找来。”
“是。”
小兵得令刚要出去,涂坤克道:“慢。”
“涂校尉……有何吩咐?”小兵犹疑着回头。
这到底该听秦副将的还是涂校尉的,一个让他去找人,一个又让他留下……
不过这两位主子都不是他可以得罪的,还是恭谨小心些,随机应变吧。
涂坤克朝小兵轻一挥手:“不用找了,出去吧。”
秦瑄不解:“你不是也同意验毒的吗?”
“是。但为什么一定要让炊事长来验?”涂坤克话里的火药味甚浓。
他向拓钦了解过,炙羊肉的烹饪出自伙房,是一个叫庚伍的炊事兵亲手片的。
炙羊肉送进主将营帐的时机,恰好是当秦瑄和燕禄都不在营中,而他也分身乏术的时候,未免掐算得也太过精准了。
要说伙房和秦瑄之间毫无勾结,他是不信的,就算片肉的庚伍委实无辜,伙房里的其他人却未必能独善其身。
一说验毒,秦瑄就火急火燎地传人去找炊事长,莫不是心里有鬼,怕下毒的事败露,所以才当众冒险,想联络自己在伙房里的内应,来一出偷天换日?
这个身材矮小的士兵之前也没怎么见过,这么快就应声而入,莫非也是秦瑄事先安排好的?
要是真让他找来了炊事长,好好的验毒还原真相不就成了一场笑话?
他用的验毒工具十有八九也是动过手脚的,作不得数。
若是验不出毒,也没人敢亲尝主帅食用过的炙羊肉以身试毒,秦瑄大可以说调查的方向有误,炙羊肉里无毒。
若是验出了毒,但并非主帅所中的毒,也会诱导他们偏离正确的线索,离真相越来越远。
验毒的事,绝不能交给秦瑄的人来做。
目前营里的炊事长,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名叫延味羡,是个半路出家的厨子,在从事烹调行当以前原本是在勾栏瓦肆吹笛助兴的艺人。因为技艺精湛,稍有一些名气后便去了秦楼楚馆当教习乐师。
偶然的机会,因为人手不够,他赶鸭子上架,充当了一回厨子,但仅仅是听掌勺厨师口头提点了几句,就比很多跟了掌勺多年的学徒有造诣。
后来因为对烹调有浓烈的兴趣,闲来跟着掌勺师傅学了几手,竟发掘出了自己在厨艺一门上的天赋,于是毅然转行。
听说还曾在扶桑进修过,拉面做得堪称一绝。
他当乐师的时候常唱一些吟风弄月的词,却不解其意,只把它当作一门糊口的营生,直到当了厨师,才找到了平生志趣,此后再不曾变更。
就连延味羡这个名字,也是他后来改的,为了鞭策自己成为一代名厨,烹调天下美食,让每位食客都能体验到美食的魅力,漫溢幸福感。
或许是在扶桑进修过的缘故,起初他给自己取的名字并不叫延味羡,而是延味噌。
因为擅长厨艺被军营破格招用后,为了纪念崭新的职业生涯,才改了名。
他当时就反对招用延味羡当炊事长,总觉得让一个半路出家,而且之前还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乐人到军营会影响大军风气。
但最后几个备选炊事长以一碗长生面定去留,延味羡的面脱颖而出,众将帅合议投票让他留了下来。
涂坤克承认延味羡的面是那几个厨子里做得最好吃的,但为了抬杠和坚定立场,硬是没把票投给他。
只是最后少数服从多数,延味羡还是胜出了。
虽然那时秦瑄还没有来军营,但延味羡和秦瑄都是他看不顺眼的人,说不定这两个他都看不顺眼的人互相刚好看顺眼了呢?
怎么想,怎么看……他们都像是会同流合污的人。
秦瑄听出了涂坤克言语间的阴阳怪气,不屑一顾地反问道:“只有伙房的人有验毒工具,炊事长是伙房掌事,疑似有毒的炙羊肉又属于食物,出了事他责无旁贷,不找他找谁?难道找你吗?”
“难不成……你有验毒工具?”
席淳看出秦瑄和涂坤克间的剑拔弩张,小声说:“涂校尉,延掌厨手艺好,做事也细致,把验毒的事交给他,没什么好担心的。”
没什么好担心?
你这句话的重点都在前面吧……
一口好吃的就把你收买了?
也是,延味羡惯会用美食蛊惑人心,当时竞争炊事长之位,不也是用的这招?
“我知道,我自是放心,只是想着时间紧迫,能更快解决的话就不劳烦炊事长跑一趟了,毕竟伙房事务也很繁重。”
涂坤克面不改色,语气镇定,尽量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在场和席淳一样,被延味羡的手艺俘虏的将领不在少数,他们不曾怀疑过秦瑄和延味羡,因此他多说也是无用,倒显得是在搬弄是非。
不如等真相大白,大家自会有判断。
“更快解决?”博朗不是很理解。
弥贺想起涂坤克刚才说的,猜测道:“该不是……涂校尉还懂验毒?”
“其实验毒不难,只要有工具。”
代洲义并不觉得会验毒有什么奇怪。
闻捷想起之前有一回和涂校尉一起吃饭的时候,看到过他把一个东西放进饭菜里,只不过就看了一眼,没多问。
现在想来,当时涂校尉应该是在验毒。
都说有备无患,涂校尉还挺有远见。
出了主帅这档子事,说不定以后这验毒工具要成为军营里的刚需了,人手一份。
“涂校尉好像是有……”
闻捷刚想说话,涂坤克已经从袖子里倒出了一个小红木盒,稍一推拉,就打开了木盒,里面躺着一根狭长锃亮的银针,下面还垫着一小块折叠好的方巾。
涂坤克卷起方巾,小心地把银针取了出来。
博朗感到新奇,凑上前去:“就这么个玩意儿能验出主帅中了什么毒?”
他近前仔细打量,语气越发轻蔑:“我看跟姑娘家用的绣花针也没什么区别嘛,能管用吗?”
席淳和代洲义没说话。
弥贺简单直接:“有用没用,试试就知道了。验不出来,再找炊事长也不迟。”
“你一个行军打仗的,怎么随身还带着这玩意儿?”
博朗的关注点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当涂坤克从袖子里倒出小红木盒,再从里面掏出根针的那一刻,他并没有涂校尉真是深藏不漏的崇拜感,只是越看越觉得他小家子气,和个姑娘似的。
从他出生到现在,就没见过有哪个大男人身上揣根针的。
就算和绣花针的作用不一样吧,但涂坤克却也是他见过会这么做的第一人。
大丈夫立于天地,一身正气,怎能如此?
闻捷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奇怪又好笑:“当然是未雨绸缪,处处提防,以免落得如主帅一般的下场啊。”
博朗下意识地转向案台方向,最后看了一眼主帅“死不瞑目”的遗容,打了个寒颤,惊恐地噤了声。
这个理由确实足够充分。
如果是为了保住小命的话,娘一点好像也可以接受了。
大丈夫立于天地,一身正气,最重要的就是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