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神秘莫测庄先生
几人在八角亭吃了些茶，不久便有人上前通报，说时辰快到了。
这时辰便是帖子上定的宴会时间。彼时已经将近晌午，三人便起身，随之的侍从侍女一行人浩浩荡荡向正厅走去。
宣白秋和方知启相携而行，给宣黎介绍各处小景。而容锦安静趴在宣黎怀中，雪白的猫爪搭在少年竹青色的衣衫上。
她一边竖起耳朵听宣白秋说话，一边好奇观察方家这后花园。
这院子原是宣白秋找南陵的大师共同设计的。与安国公府比较显然是越界了，但也颇有些巧思。亭台画廊，流水倒影，奇石镜湖，一砖一瓦，都可以看出是大家手笔。那些石料玉料，木叶花枝，也是千金难买，没那么容易能拿下来。
对于商户来说，这样的手笔不容小觑。方家的财力是一方面，方知启是真的很喜欢宣白秋。
晨光渐渐大亮，夏日天气愈发热了起来。本来对于容锦来说是很难熬的，但此刻空气中却传来一阵一阵的凉风。
感受到了凉意，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只见四处都放着冰鉴，有侍女拿着扇子扇风，炎夏里也一派清凉。
这对容锦来说并不陌生，就像曾经在安国公府一样。
基本操作。
正厅里已经一派热热闹闹，喜气洋洋。侍从们迎接前来赴宴的客人下马，又将各家的车马安顿。耳房的钟鼓一次次敲响，鞭炮声十里响彻。三人来时，第一位客人正巧到场。
此次来的都是沭水城有权有势的贵客，方知启带宣黎去迎接，教他认人。宣白秋则低声吩咐身边的侍女，准备传宴，然后拿了名单仔细勾着人数。
而容锦又被送到了侍女漱心的手里，离宣黎小半步远，听着那些压根不熟悉宣黎之人的客套的废话……
“小公子真是一表人才，看着就是个有出息的。”
“过奖了。”宣黎微微颔首，羞涩一笑。
“小公子竟如此仪表堂堂，英雄出少年啊。”
“过誉了。”宣黎还是那样笑着。
“小公子……久有耳闻，这只猫儿养的真不错。”
“嗯，可惜还是有些瘦。”宣黎神色认真了些。
容锦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被漱心抱着，尾巴无聊地乱甩。
这些人显然是夸得没得夸了，只好夸夸相貌。但仔细想想，她生辰之时也没少这样的客套话，只是相比之下要显得文雅。
那边的谈话声还在继续。余人皆坐，饮酒奏乐。而宣黎迎来送往，体面而有礼。
今日是他的生辰，却未得片刻安闲。
另一边，宣白秋正眉心紧蹙。她一位位客人对着名单，发觉庄先生还迟迟未到。
昨日便已安排了下榻之所，怎生耽误这么长时间？
宣白秋派人去打听，然后让戏班子先演着，拖一下时间。虽说取字不一定由庄先生来，但那总归是下策。
不过两刻钟，除了庄先生，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宾客就座，嘈杂的人声、鞭炮声外，又多了戏班子的排演吟哦。
因是宣黎的日子，所以他坐在主位。他将容锦重新抱在怀中，一人一猫颇为认真地看着戏。看戏的同时，还随手给容锦喂着面前准备好了的零嘴。
容锦感叹，这才有了一些过生辰的感觉嘛！
而两旁的宾客看见宣黎从容自若的样子，看笑话的心思淡了许多。
原本有些人以为方掌柜这侄儿是个一心扑在狸奴上的贫贱阴郁之人。但方才宣黎待人接物都算得上顺畅自如，虽说交谈时有些稚气腼腆，但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也是合情理的。
而且那狸奴确实是看着稀罕。长毛那样雪白蓬松，眼睛乌溜溜圆，任谁看了也喜欢。
容锦看戏看困了，在宣黎的膝上滚来滚去，被宣黎握住两只粉爪子低声哄：“小花乖，很快就回家了。”
“喵呜~”容锦安静了些，又乖乖趴着了。
她知道，现在最不好受，最想离开的人，是宣黎自己。
这时候宣白秋也就座了，就在宣黎的右侧。她悄声道：“阿黎，庄先生不知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还未到。一会取字怕是也无法到场了，是先推迟还是你自己取？可有主意？”
宣黎闻言抿了抿唇，思索片刻：“麻烦小姑了，推了到底不方便。还是我自己取吧，况且我提前已经拟了一个。”
庄先生来本就是意外之喜，这下意外之喜落空了，就算遗憾，也别无他法。
“也好。”宣白秋点头。
又过了一刻，庄先生还是未见踪影。宣白秋和方知启对视了一眼，还是下了决定。
满座宾客，不好只等着一个人。况且吉时也是算定了的，还是先开始罢。
香案、盥器、冠服早已备好。管弦停歇，戏子下场。
司礼换掉清晨素净的衣衫，穿上赞服，一众或热切或疏离的眼神注视下，宣黎迎来了自己的冠礼。
司礼赞颂声起，管弦重作，宣黎微笑着起身。容锦伸完懒腰，悄悄跳到一个宣黎可以看见的角落，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地旁观着。
因长者丧，方知启代长者。经司礼授意引导，长者致辞。接着冠者拜，冠者加衣、再加衣、再拜、仪式有序进行着。
座下的宾客们祝酒而笑，笑意却都未达眼底。毕竟他们对于方掌柜这个侄子并不在意，在意的是方家背后代表的势力。
容锦眉心微微拢起。
众人闲闲看着仪式的进行，方知启的殷切之下是漠然而漫不经心。觥筹交错中，只有容锦注视着少年人唇角的一抹浅笑。
宣黎是爱笑，但那也是对着她或是对着张家人。面对陌生人通常是冷淡的。
不知他此刻是否累了。
宣白秋神色欣慰，但心里还是在记挂庄先生的事情。见他迟迟未到，便在仪礼间隙派侍女传口信，示意司礼取字一事改由宣黎自取。
很快，前几项仪式就尽了。已经穿上直裾深衣冠服的少年人，缓缓低下头，等长者为自己加冠。
长者依然由方知启代。
容锦看着低眉顺眼的少年人，鼻尖有些发酸。
一片的祝贺声中，方知启脸上挂着笑，在侍者端上来黄花梨沐盆净了净手，又接过另一位侍者托盘中的方巾，擦净水痕。一系列动作后，才缓缓拿起梁冠。
他端详了一下微垂着头的侄子，眼里闪过了一丝轻蔑。又偏头看了看自家夫人，才将那顶梁冠，缓缓给宣黎戴好。
宣黎安静垂眸，给长者再次作揖，以表尊敬。
他神色平静，而容锦心口却堵得慌。明明是人生中至关重要的加冠礼，却是由一群不熟悉的陌路之人环顾。连冠也是仇人加上。
小猫儿越想越气，气得在角落里不停用爪子拍地。
没有人注意到一只狸奴，仪式照常进行着。收到方才宣夫人的示意，司礼继续高唱着赞歌：“字冠者。”
接着他看着宣黎，“笔墨皆备，吉时已到，请着墨。”
宣黎上前一步，在几案之上提笔运字，台下的宾客未免有些窃窃私语。
难不成是他自己取字？倒是少见了。
但这些话不过是微小的动静，没有妨碍到什么。宣黎唇角微抿，开始写自己早已在心中拟好了的字。
马上就要结束了，可以带上小花离开方家了。可惜庄先生，怕是要有缘再见。
但是他才刚落了一笔，就听见外边有人高声通报。
“吏部郎中，庄大人到。”
庄先生来了？
宣白秋眼睛一下亮了，连忙起身。
管弦一瞬间停住，连带那些窃窃私语。宾客皆随着宣白秋起身，负手作揖行礼。宣黎怔愣了一下，看见熟悉的面容，也立刻停了笔，和众人一起行礼。
面对庄先生的到来，在场的众人神色各异。有人惊叹方家的关系不一般，也有人旁观着看事情如何发展，方知启心觉耽搁时间，而宣白秋和宣黎是纯粹的惊喜。
而角落里的一只狸奴歪着脑袋看着庄先生。
不是说不来了吗？怎么又来啦！
容锦从上而下扫视着他，只见庄先生一身月白色便服，眉目端正，面容朗润，约摸三十来岁，还真是她知道的那位庄明！
见到上辈子打过照面的人，容锦感觉很是奇妙。谁能想到此刻这位吏部郎中未来将官至侍郎，再过上两年就要出家了。
庄明扶起宣黎，他声音温润：“大家平礼，今日是来参加我学生的加冠礼，不必拘束，唤某庄先生便可。”
众人这才重新落座，但毕竟是京官，未敢冒犯，还是呼庄大人。
琴声重响，气氛缓和。
冠礼尚未完成，司礼前来请示。来不及叙旧，宣白秋上前对庄先生说明了一下情况。
庄先生有所了悟，点了点头，笑着对宣黎说：“你的字我早为你想好了。”
他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烫金红纸，上书两个平正古雅的大字：“便叫召瑜，如何？”
说罢，他眼神微偏，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容锦。
容锦未发觉这视线。她微低了头，心跳漏了半拍，有些困惑。
难不成上辈子宣黎的字也是他取的？
此刻，宣黎心跳也漏了半拍。
他早已拟定的字，正是召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