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过往
颜清摇摇头，蓦然想起那日温玉寒突然闯入，应是受了伤，她回头神识扫了眼温玉寒，见他气血沉稳，灵力运转如常，俨然无事。
只是……
那时，她竟将温玉寒当成了深雪。
她那时魔怔了，竟然梦回到两百多年前那场战斗。
她看到自己朝深雪出剑，千钧一发之际，她朝他飞去……
她以为自己真的救了他。
原来，不是吗？
颜清素手一抬，灵力缠绕着温玉寒腰肢，温玉寒只觉身体腾空，下一瞬已经站在颜清身前。
颜清收回灵力：“低下头来。”
温玉寒怔愣了下，旋即乖巧低头。
颜清抚上温玉寒的脸，神色不明地打量着面前这张脸，尤其是那双眼睛，明明是不同的，但为什么她越看越熟悉？
温玉寒明显感觉到脸上的温热朝自己眼睛而去，他顺势闭上眼，任由颜清一遍遍抚过自己的眼睛。
“正安？”
温玉寒听到师尊唤自己，嗓音仍旧清冷，却让他听出一丝疑惑。
他想睁开眼睛，却被颜清的手蒙住，一股淡香涌入鼻，他想他之前一定在哪里闻到过，因为一闻到这香气，脑海里竟然立刻浮现出这香的名字。
“师尊？”
“正安……你是正安，对吗？”
这句话让温玉寒想起了颜清呢喃中的名字，所以师尊，你是想确认什么呢？
温玉寒宽大的手掌搭上颜清的手腕，没有揭开，只是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是，师尊，弟子是正安，温正安。”
不是你心中想的那个人。
男子清朗的声音像一道远天而来的铃响，一下唤醒了颜清沉溺的灵魂，她神情落寞的看着面前兰亭玉树的温玉寒，一阵沉默。
“是了，你是温正安……”你不是他。
我怎么能混淆呢？
我的雪儿，已经死了，他回不来了。
是我，是我亲手杀了他。
“是我……”
温玉寒掌心的手在颤抖，他不想其他，将颜清的手拿下，睁开眼。
“师尊，你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红了眼眶。
颜清反手拉着温玉寒，将人带到梨树下，按着他的肩膀坐下，自己也靠着梨树坐下。
她从空间里拿出一壶酒，自顾自喝了起来。
“正安呐，师尊给你讲个故事吧。”
温玉寒侧眸看着他的师尊，乖巧道：“嗯。”
颜清仰头看着掉落的梨花，许久才开口：“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处名为忘川海崖的湖边，生长着一株桔梗花，她本来就是一株普通的花，但是偶然一个机遇，得神泉水浇灌，诞生了灵智。
从此，她日夜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每日与灵草灵蝶作伴，看湖中鱼儿嬉戏打闹，过的无忧无虑。
时间飞逝，五千年过去了，桔梗花终于吸饱了灵气，在一个宁静的夜晚化了形。
桔梗花化作一个少女，天生一双白瞳。
她继续在忘川海崖生活，饿了就吃花花草草，渴了就喝树汁露水，困了就席地而睡，就这样，时间又恍恍惚惚过去了一百年。
故事的转折点开始于一个误闯入界的人界修士。
他身受重伤，掉入湖中，那女孩很是惊恐，一开始偷偷躲起来，但是很多天，那修士都没有动静，女孩儿这才胆颤地靠近湖泊，将修士从湖中救了起来。
女孩给修士吃了疗伤地灵草，几天后，修士醒来，他发现自己被救，对女孩很是感激。
“在下勿忘，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敢问姑娘姓名？”勿忘衣衫破烂，一身伤痕，但难掩周身气势。
女孩有些害怕，不敢靠近，只躲在树后偷偷看他，脑海中闪现两个字，艰难说着：“颜、颜、……”但是她说不清楚，好看地眉毛都揪在一起了。
“原来是颜姑娘。”勿忘笑着，“颜姑娘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待我伤好，就会离开。”
女孩点点头，不管勿忘，一个人跑走了。
勿忘看着女孩跑走地小小身影，神色微沉。
天生白瞳，世所罕见。
勿忘不是才踏入修仙之路的修士，从他醒来就一直在观察这个地方。
这里并没有人气，很显然，那姑娘并不是人。
勿忘确实如他所说，只养伤，不问不看，吃喝都是女孩给的，女孩也渐渐放下了戒心，还和勿忘学习说话写字。
女孩很高兴，对人间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所以，当勿忘提出要不要和他一起离开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时，女孩答应了。
女孩拜入了勿忘所在的宗门，被勿忘收为关门弟子。
“颜清，本尊赐你‘无忧’二字，望你余生无忧，活得开心。”
“谢谢师尊！”
就这样，女孩在勿忘的陪伴下一点点长大，勿忘也将女孩视作自己的女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春去秋来两百载，女孩长大了，出落的亭亭玉立，修为极高，被誉为同代人中的天才。
勿忘在女孩结成元丹后便闭关不出，也就偶尔两人能见上一见。
这日，女孩照样去勿忘闭关的秘境中找他，准备告诉他自己已经突破化天境的好消息。
但是当她去时，哪里还有她心心念念的人，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血泊中。
女孩不相信他就这样死了，她哭了很久很久，用尽所有方法，都没能唤醒他，这个世界突然就暗了。
从那之后，女孩浑浑噩噩，人不人鬼不鬼，像一具行尸走肉，她还和以前一样活着，但仅仅是活着。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这样了，准备赴死时，她在大雪里捡到了一个被人遗弃的婴儿。
那孩子孤身在大雪中，却不哭不闹，明明被人丢弃，却还努力活着。
那时她就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就这样死了。
她将那孩子带回了宗门，取名“深雪”，像修士曾经照顾自己一样照顾那孩子，陪他嬉笑打闹，看着他一点点长大。
她好像又看见希望了，生的希望，生命的希望。
她将那孩子当作自己在这世间最后一丝牵挂，可是，她还是没能护住他，那缕光也消失了……
“正安，你说，这世界如此痛苦，人为什么还要来此一遭？”
颜清不停喝着酒，不知是酒还是泪，湿了衣襟。
温玉寒望着飞舞的梨花，伸手接住一瓣，良久才说：“或许，正是因为世间苦楚，他们才想寻找一丝一缕的快乐吧，人生很长，总有甜的时候，不是吗？”
“甜？”颜清扭头看着温玉寒，一双眼睛微醺，“那你找到这世间的甜了吗？”
“我……”
“苦海无涯，哪有什么甜？不过是痛苦的伪装，撕开那层糖衣，全是苦涩。越寻找，苦越多，伤越重。”
我只是一个小精怪，做不来人的。
人间痛苦，为什么我要承受？
“七百多年了，我仍旧不懂人心……”
肩头一重，温玉寒侧头看去，颜清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
“师尊？”
“睡着了吗？”
温玉寒抿唇，将人打横抱起，送回房间。
替颜清盖好被子，温玉寒轻声离开。
“师尊，既然现实里很痛苦，那希望你在梦里能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