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九哥，九妹
“小九九死了？她不是搬家了吗？”常九爷不可置信的反问道。
当年小九九失足掉进河里被冲走、淹死，也许是没找到尸体，她的家人以为她失踪了，为了找她才搬走的；也许是认出了小九九手中抓着的是常九爷的书，出于某种情绪，对常九爷有所怨恨或不忍告知才搬走的；也可能只是想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但在年幼的常九爷眼里不这么看，他觉得是小九九的家人不喜欢他，不想让小九九和他在一起，才不声不响从轻策庄搬走了。
直到现在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写书笔名用真名就是希望有一天出名了，能让小九九一家看到。
事实上他的《神霄折戟录》在璃月稻妻两开花，成绩好到八重堂逼着他筹划了新作《菲谢尔皇女夜谈》，不可谓不出名……就是不知道小九九的家人看到‘常九爷’这三个字会不会想起伤心的往事。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说出来了，王尘就没打算再遮遮掩掩，他重复道：“小九九好多年前就死了，大概一直在无妄坡待着，搬家是什么情况我们不清楚。”
提米和常九爷情况类似，却不完全相同。
提米的至亲消失了，瞒肯定是瞒不了一辈子的。
小九九只是常九爷的邻居，想要骗过常九爷的话很容易。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去『边界』的请求让胡桃偶然遇见了小九九，那么小九九大概会像游戏里一样选择让荧帮忙找书。
在那之后，某次常九爷到无妄坡寻找灵感时，小九九会把到死都抓紧着的、常九爷当年写的那些书还回来……
她本人则再也没出现了。
常九爷仍然会蒙在鼓里。
要不要告诉常九爷真相，两个选项都有各自的道理，简直不啻于电车难题。
好在做选择的是胡桃，面对这种事，她更专业，那就听她的。
“你们一定是在骗我！”
常九爷脸色变得煞白，这是王尘第一次知道，听到噩耗后，人的脸真能如此迅速的失去颜色。
“你们是从哪儿打听到我跟小九九的关系的？真恶毒啊！竟然能说出她死了这种话……
“不就是想要钱吗？我还有一屋子的藏书，绝版的、初版的…尽管拿去卖吧！然后有多远滚多远！”
常九爷脚步踉跄，止不住后退的同时右手在身前胡乱挥舞着、抗拒着，想要赶走王尘和胡桃这两位告死使者，直到他碰到了房子高出地面的地板与护栏，再也无路可退。
他倚着背后的护栏，身体渐渐滑落，最后瘫坐在了地上，双手痛苦地捂着脑袋，像个孩子一样把脸埋进膝盖里，藏蓝色的长袍被水打湿，变得深邃近黑。
等他身体的颤抖平缓了，胡桃才开口道：“小九九在无妄坡等着你呢。”
缩成一团的常九爷又是一颤，撩起长袍和衣袖擦了擦鼻涕眼泪，红着眼眶抬起头来：“你是说？”
“你知道‘苇生’吧？她死了却不愿意走，这也是我们来找你的原因。”
“她、她……”
“她在很久以前失足掉进河里淹死，醒来之后却把这件事忘了，只记得你写给她的书丢了，所以拜托我们帮她找书。”
“那本书……是那本书！可是我不知道……我连九妹的行踪都不知道！我找不着那本书……”
“不用找，你就是那本书，你就是小九九的执念，见到你她就找到书了。”
常九爷又把头缩了回去：“那岂不是说我不去找她她就不会真正死去？！”
“呵，别做梦了。肉体为阳、魂魄为阴，失去任何一个，另外一个都不能独自长存。就算是在无妄坡，长此以往她也会失去神智化作厉鬼，沦为我的枪下亡魂。”
“你是在杀人！”
“她已经不是人了。”
“你敢杀九妹我就……我就……！”常九爷喘着粗气如同老狗，从地上抠出一块石头掂在手中，站起来指着胡桃道：“别逼我动手！”
“念真情难能可贵，我给你和小九九留了几分情面，结果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我们往生堂是吃干饭的啊？”
胡桃小手一挥：“尘，上吧！把这家伙打晕，直接拖去无妄坡。”
“哈？可我不是往生堂的啊？”
“你是本堂主的『一号客户』，也就是往生堂的客户，既然是往生堂的客户，那客户自然也是往生堂的喽。”
“你说的好有道理。”
眼瞅对面两人商量着要打晕自己，完全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常九爷一咬牙，举着石头主动出击了：“不准！你们！伤害小九九！！”
“嘭！”
“诶呦！我可不会怕你们……快、快放我下来！”
石头飞了，他人也被一阵风裹着飘在了半空中。
“常九爷，你知不知道小九九现在的样子？”
“你不用忽悠了，就算很想去见她，我也不会去的！我不要她消失！”
“我是说，小九九现在的样子可能出乎你的想象——她现在还是个小女孩的模样，永远都不会再长大了。
“岁月已经在你们之间形成巨大的沟壑，你倒过的自在，小九九在过去的时光里却是在孤独的游荡，你忍心让她这样继续下去吗？”
王尘试图用嘴炮再拯救一下。
“不要再让她受苦了，让她解脱吧。”
“我、我……”常九爷又哽咽了，尴尬的是飘在空中他不好遮挡，要被两个小辈看见自己的窝囊样了。
“别真逼我打晕你，拖着一个大男人走实在是太显眼了，你主动点，还能跟她道个别。”
“放我下来，我去…我去……”
“哼，早该如此了，非得好话坏话说尽了才行，快走吧。”
胡桃带头往无妄坡返回，奈何多了常九爷这个普通人拖油瓶，即使有王尘御风帮他行动，速度还是慢了不少。
“不用着急，这些我都料到了，时间还很充足。”
到达无妄坡半山腰时，胡桃拿出一张小巧符箓塞给王尘，道：
“你去先去上次见到小九九的地方找找她，她还在的话你让她拿着这张符，然后带她往这边走。如果找不着她，就把这张符烧了，喊她的名字呼唤她，之后待在原地别动。”
常九爷一介商人、文人，体能不太行，一路过来累的气喘吁吁，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想想‘苇生’的结局吧。不能让小九九直接跟你见面，那样她大概率当场跟着执念一起消散了，这张符可以暂时帮她稳固精神，给你们留个道别的时间。”
“……”常九爷闭上眼睛哀叹一声，没想到见这最后一面都这么难。
“那我先行一步了。”
不再压抑速度之后，王尘很快就把胡桃和常九爷甩在了身后，向上次那个破落村庄飞速前进。
橘黄色的灯光在浓雾中明亮，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打理，一段时间过去了，那些灯笼完全没有要燃尽的迹象。
借着微光把村子搜索了一遍，最后，王尘走向这村子最完整的那座房子，只剩下它那一面半墙壁的后面没有查看了，上次小九九就是躲在那儿……不会这么巧吧？
“小九九？！”还真在这儿。
“你又来了啊。”
“你还记得我？”
“嗯，你和胡桃上次帮我找书，虽然没有找到，但是找的很辛苦，谢谢你。”
“不，我们找到书了。”
“真的吗……？”
“真的，你把这个拿好，我就带你去看。”
“好。”
小九九不设防的接过符箓，跟着王尘与胡桃相对而行，两分钟后双方相遇了……
“九哥？！你怎么…忽然长这么大了？都有胡子了！”
“九妹……真的是你九妹！”常九爷疲惫的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飞奔向小九九。
“九哥，你怎么哭了……”小九九为俯下身与她对视的常九爷揩去泪水。
“九妹、九妹……”然而那眼泪越擦越多，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止不住的往下掉。
“啊，九哥，你一定是因为那本书丢了才哭的吧！不要哭哦，因为我一直抓着它呢，你看——”
小九九把手背到身后，再摊开手掌给常九爷看时，掌中多了三张字迹已经被水泡得难以辨认的书页。
常九爷颤颤巍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三张书页，没中断过的泪水打到那上面，发出‘嗒’、‘嗒’的声音，把上面的字晕的更模糊了。
“咦？怎么只剩下三页了？”小九九慌忙在口袋中继续寻找，之前王尘给的那张符被她不经意间松手掉到了地上，然后她的身体忽然变透明了。
“起！”一只火蝶在千钧一发之际将符箓点燃。
“九哥九哥……抱歉，我想起来了，虽然掉进河里时我抓紧了它，但我最后好像死掉了……那本书被我弄丢了……”
“九妹…那本书是写给你的，看书的人不在了书还有什么意义呢！我要它有何用！你才是最重要的啊！”
小九九被常九爷传染了哭腔：“可是…我就要走了……”
“准确的说是一分钟之后。”胡桃提醒道，“尘，咱们先离开吧，给他们留点私人空间。”
“嗯。”
等两人走远了，小九九才有些不好意思但坚定的说道：“九哥，你写的故事很好看，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继续写下去啊，要让更多更多人看到那是我的九哥写的书！”
“我会的，我会的……”
“摸摸头，不哭了不哭了。”
常九爷点点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没想到九哥长大了这么帅呢！”
“……”
“其实我一直在想，咱们在家里都排行第九，所以名字里都有‘九’字，是不是很配呢……但是不行了，九哥也该成家了呢……”
“没有小九九，我不成家！”
“那怎么行？没有我你也要过得好好的才对，答应我好吗？”
“……”
“九哥！打起精神来，就要说再见了！”
“九妹……”
“以后…难过的时候……可以把想要诉苦的话写在纸上烧掉，我会帮你把它们都带走……”
“九妹！”
“再见，再见了……”
“九妹，九妹！九妹！”
常九爷试图拉住小九九，但眨眼睛小九九整个人就消失了，只留下三张泡过水后的书页，证明这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