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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少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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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鹿野听得眉头皱起,胸腔里的邪火发不出来也压不下去,只觉得烦躁不已。

    忽然,傅霜知的声音响起。

    “闭嘴。”

    他说着,朝那三人靠近了些,而后又退到鹿野身边。

    “走吧。”他说着,牵着她的手就要离开。

    鹿野还有些犹豫不定。

    傅霜知便握紧她的手。

    “放心。”他轻声道,“他们会遭报应的。”

    不知为何,鹿野狂躁的心便被抚平了一般。终于可以不再理会身后那三人,和傅霜知一起离开。

    三个孩子自然紧紧跟上。

    只雷礼纠结地看了身后那三人几眼。

    鹿野和傅霜知不怕,毕竟他们做了伪装,别人也不知道他们身份,但他雷礼可是顶着一身衙役衣裳大喇喇地招摇过市的啊。

    那什么丁奶娘只要稍一打听,就能打听到他,到时候,谁知道那丁奶娘会不会仗着二皇子的势对他做出什么事来。

    作为一个小捕头,雷礼从来很清楚自己的斤两,虽说有点能耐,但这能耐属实不大,随便一个贵人,或者贵人身边的阿猫阿狗,还真能一指头把他摁死。

    所以一瞬间,他真有杀了这仨人的心。

    而若是杀了这三个人,起码能延缓一些,甚至能吓住丁奶娘也说不定。

    但……

    这念头也就只是冒出来一瞬罢了。

    毕竟拖延只能拖延一瞬,若真杀了这三个人,更有可能的是彻底激怒那什么丁奶娘,从而给自己惹来更大的祸患。

    而且,到底是个官差,让雷礼说杀人就杀人,他还是挺虚的。

    所以,纠结半天后,看着已经走远的那两人,雷礼一抹脸,长叹气。

    算了,那俩人咋做他就咋做吧!

    于是,也不再管那三人,一边喊着“等等我啊!”,一边大踏步地就跟上了。

    巷子虽长,但终归能走到头,不久之后,一行人的身影便都消失了,巷子里便只剩下丁奶娘派来的三个仆人。

    三个仆人刚才被鹿野打地狠了,方才又拼命磕头吗,这会儿身上疼地狠,因此一时都没动弹,直到看到人都走没影儿了,才挣扎着想要起来。

    一边挣扎,为首那人还一边骂着:

    “他娘的,等回去见了大爷奶奶,一定得叫大爷奶奶替咱们出这口恶气!”

    “就是就是!我看这几人也不像什么有背景的,倒像是江湖武夫,那女人,好大的力气!”

    “哼,力气再大又如何?咱们奶奶可是皇子的奶娘!到时候二皇子借奶奶几百兵丁,那女人再大的力气还能逃?”

    ……

    三人一边说着,一边起身。

    但,第一个起来的人刚刚稍微站直身子,忽然,身形一晃,“啪嗒!”

    就又摔倒在地。

    “哈哈,癞子,你咋这么不中用?”

    另一人嘲笑,然而刚说完这句,他便摇了摇头。

    “我,我咋觉得有点儿晕?”

    说着,又是“啪嗒”一声。

    这人便也栽倒了。

    第三个人此时还没爬起来呢,眼前却已经金星直冒。

    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片刻之后,本就无人的小巷更加寂静一片,只三个人影横在巷子正中,许久无人发现。

    -

    鹿野这边,甩脱三人后,终于可以走正确的路线回家,鹿野也没再让雷礼离开,反而主动请他进了小院。

    傅霜知也没说什么。

    待进了小院,雷礼啧啧称赞俩人动作快,居然这么快就在京城置产买房了。

    鹿野也不理他,先把三个孩子安置好了,才怏怏地出来。

    鹿野不在的时候,傅霜知愣是没跟雷礼说一句话,任他一个人嘟嘟囔囔叽叽喳喳,直到鹿野出来,他才对雷礼道:“有什么亲眷便接过来吧,衙门也别去了。”

    雷礼:“……?”

    鹿野也呆住,看向傅霜知。

    傅霜知瞥两人一眼。

    “以防万一。”

    雷礼张大嘴巴。

    “至、至于么?”

    虽然他也有些担心,但,让他因为一个可能便抛家舍业,还把干了那么久的行当给丢了,雷礼当然不舍得。

    而且那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奶娘的儿子,对方会不会来找麻烦,能不能借那皇子的势来找麻烦都是说不准的,若对方搬出皇子来压人他当然对抗不了,但若不是,他在京城混这么多年也不是一点儿事儿都扛不住的。

    傅霜知不急不躁,“当然,你可以不来,等着看至不至于。”

    雷礼:“……”

    忽然,他想到一个可能。

    瞪大眼。

    “你……那……那三个人……该不会?”

    傅霜知笑了。

    笑着点了点头。

    鹿野闻言,立刻也瞪大眼睛朝他看过去。

    傅霜知又笑。

    “我说了,他们会遭报应的。”

    “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死不足惜。”

    只是,这种事不必让她动手。

    和北地的混乱场面以及战场上的正面厮杀不同,这里是京城,是最讲究规矩法度,却也最不讲究规矩法度的地方。

    所以,这种污糟的事,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她,自然是能不沾染便不沾染。

    至于他?

    他早就满身污秽泥泞了。

    雷礼没在意这俩人的眉眼官司,他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

    那三个人死了。

    那什么丁奶娘很快就会发现那三个人死了。

    他很快就要被揪出来了。

    他一个小捕头哪里碰得过贵人身边的阿猫阿狗?

    但——

    现在不一样了啊!

    没听傅兄弟说,鹿姑娘都是郡主了吗!

    现在,他也不是毫无背景的人了!

    想到这里,雷礼一咬牙,一跺脚,道:“干他大爷的!”

    说罢,也不跟俩人多说了,一扭头就往院子外面跑,竟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

    -------

    雷礼跑了,鹿野两人也没闲着。

    一会儿功夫,傅霜知便换了张脸,又换了衣裳,大摇大摆出了小院。

    紧随傅霜知其后,鹿野也简单乔装一下之后出了门。

    今日所见,无论是无数自卖自身的流民,还是那姓丁的畜生,都让鹿野如鲠在喉。

    虽然傅霜知说她如今有身份了,要用有身份人的法子,但那些法子要布局,要等待时机,而现在,她有些等不了。

    她便吩咐三个孩子好好待在家里,转而孤身一人出了门。

    她先去了城外。

    骑着马,按那人牙子所说的几个地点,匆匆奔赴几个县镇。

    通泉县、桥圩县都是她熟悉的,广武镇虽没去过却也知道方位,还有其余几个,她也都大致知晓位置,于是她规划好了路线,先朝最近的通泉县而去。

    而在这个数日之前她还熟悉无比的地方,她看到了不熟悉的画面。

    她看到了那些排成长龙只为领一碗压根无法饱腹的清汤的流民。

    她在那些流民中甚至看到了似曾相识的面孔。

    那些曾经被她从病魔的死亡威胁中拉回人间的人们,麻木重新爬上脸庞,脸色甚至比患病时更加灰败。

    她骑在马上,干净整洁的模样,胯下马匹强壮的身躯,甚至引来流民中一部分不安分的觊觎。

    她没有在流民聚集地多待。

    转身,便将自己弄地跟当地百姓无异的模样。

    打听清楚当地官员和豪绅的住所后,便一家一家开始摸查。

    当然,并不是为了做侠盗劫富济贫。

    做侠盗偷东西,只能让那些人痛一时,而这之后,惨遭损失的他们必会更加穷凶极恶地敛财,而他们敛财的对象,自然也不可能是比他们富有之人。

    所以,斩草必须除根。

    感谢平北王书房的那次经历,之后鹿野虽没太关注平北王如何倒台的,却也知道是当时她和傅霜知从书房里搜出的那些证据起了大作用,而什么能够做证物,什么最切中要害,她也了解了一二。

    夜色里,她如鬼魅一样在通泉县各官员和豪绅家中来去。

    离开时却没有带走一张纸。

    快马赶回京城,正赶在城门即将落锁时,城门之内,京城的夜生活刚刚开始,与城外的惨状 不同,经历过疫病的京城大有种报复性娱乐的架势,因此即便已经入夜,各个街道却仍然繁华热闹。

    鹿野原本准备直接回小院,经过一条热闹的街道时,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她去了人市。

    白日那个人牙子口中,大多数卖身流民流去的人市。

    和牛马市相比,人市要更加热闹地多。

    放眼望去皆是人,但——

    其中一些却又不能算人。

    在这里,他们只是货物,商品,是和猪牛马羊等牲畜一样可被查看牙口、挑剔肥瘦的存在。

    各个档口都生意兴隆。

    有许多衣着讲究的管事来挑人,更有一些只是穿棉布的普通人家的当家人,也趁着买人便宜来挑挑拣拣。

    但即便如此,买的人也没卖的人多。

    急得人牙子咬牙将价格一降再降。

    那些待售出的“人”一个个表情麻木,只有被挑中了,脸上才有些波动,若是一直没被挑中,神情便染上惶然。

    因为他们知道,若是一直没被人挑中买去,他们便会落入最不把他们当人的地方。

    鹿野从人群中穿过。

    她身上的钱不多了。

    为了赈济灾民,她带来的大几万两全洒了出去,留在身上的不过只能供日常所需,当然,买几个人还是够的,尤其如今人市这价格,她甚至可以大方地将自己那小院配上丫鬟小厮厨房嬷嬷等各种岗位。

    但鹿野没有买任何一个人。

    穿越这么久,她对这时代的许多事都已经熟悉,虽然不认同,但起码也知道,那是不管她认同与否都客观存在着的东西。

    她可以理解这时代的奴仆买卖。

    甚至她自己也并不太排斥买奴仆。

    只要她自己持心正,将奴仆当做员工看待,那么买卖奴仆也就跟员工签约离职没什么差别。

    但眼前这一幕不同。

    这么多人,他们本不必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们绝大部分人恐怕都遇不上将他们当做“员工”的人,在这个时代,奴仆就是奴仆,是即便律法规定了不可随意打杀,但真要打杀了,无人为你出头,便也绝对无处说理的地方。

    鹿野闭上眼,转身,想要离去。

    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那个、那个……还有那个,我都要了!”

    是男人的声音,中气不足,还带着些虚弱,语气却十分嚣张,旁边还有个女人的声音。

    “我的儿,你小心些,别扯着伤了,行行行,今儿都依你,你要什么娘给你买什么,天杀的,叫娘逮着那行凶的恶人,必叫殿下为你做主,将那人剁成碎肉喂鱼!”

    鹿野望过去。

    果然,不远处一个人牙子的档口处,一个坐着二人抬软轿的肥胖男人无骨似的对着档口里的“货物”指指点点,而他旁边是一个仆从簇拥的妇人,约莫五十来岁年纪,穿金戴银,养尊处优,一边说着,一边指使身旁小丫头掏钱。

    人牙子接过钱,当即眉开眼笑,将男人方才指的几个全都赶羊似的赶了出来。

    鹿野瞳孔一缩。

    那是整整十个孩子。

    有男有女,最大的看着也就七八岁,最小的甚至才四五岁的样子。

    而且跟牛马市的三个孩子不同,这里的孩子“质量”显然更高些,不仅个个看着健康,甚至有两个长相也很是漂亮,其余的也起码都是周正的长相。

    丁大爷看向那两个长相漂亮的孩子,很是满意,当即便伸手招呼俩孩子。

    “过来伺候大爷。”

    两个孩子呆呆的,显然不知道怎么“伺候”。

    丁大爷立刻佯装发怒,正要吩咐人将那两个孩子放上软轿,那老妇人到底顾忌着点什么,嗔自己儿子一句:“行了行了,都到手了,你就不能等一会儿?回去再玩儿!”

    丁大爷想想也是,便咂咂嘴点了点头。

    只是目光仍旧死死定在那俩漂亮孩子身上脸上。

    丁奶娘收了五个孩子的身契,给了那人牙子整整一百两银子。

    人牙子登时眉开眼笑。

    作为人市的老油条,他自然认得这丁大爷,知道他买这些孩子去是要干嘛,更知道有些牙人假清高,不愿卖给这丁大爷,或者故意将价钱出的高高的,好叫丁大爷知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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