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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四十二神龟犹寿(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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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山山门前。

    瞧着狼狈离开的燕安顺,阿飞咧嘴一笑。

    方才出言打趣,并未为难于他,毕竟桃谷六仙只是想收徒,没有恶意。

    不过,他们四人站在一起,对年轻一代来说压力太足。

    便是邀请燕安顺入门内一叙,他只敢婉言谢绝。

    桃谷的人走远,赵姝、赵霏、赵玉彦三人,则是随几位师兄师姐一道入了宗门。

    天山问剑第二日,衡山大殿前。

    一方古朴大鼎正烧着五炷大香,青烟袅袅,当初嵩山五岳联盟的规格尚不及此。

    五岳剑派联盟依然存在,衡山派为五岳之首。

    这盟主大鼎,自然落在此地。

    只不过此时赵盟主的性格与往昔那位左盟主大为不同,五岳盟会远没有往日那般频繁。

    大鼎之前。

    峨嵋派大师兄赤尘子领着师妹倪靖英等同门朝着大殿方向一拜,跟着在骆禾与顾吉的引领下入了大殿。

    他们昨日从城北返回后,就想拜会。

    但日头西斜,不合大派见礼之道。

    此番踏着晨曦,更显庄重。

    倪靖英、卞安俊等人跟在骆禾身后,瞧着上方匾额上的烫金大字,又四下一顾。

    入眼满是古朴雅致,雕梁画栋风格独特,所悬字画书帖,无论新旧,皆满意趣。

    远远地

    还能听到一些丝竹管弦之声,清幽韵远,不知是哪位雅士所奏。

    这般氛围,着实是他们在峨嵋山上感受不到的。

    虽早闻这天下第一大派与江湖教宗多有殊异,但唯有身临其境,感触才深。

    可细细一想

    这雅致清幽之地,竟蕴含天下间最锐利最无可撄锋的剑气。

    此等落差,更叫人称奇道绝。

    当年剑神之师,拉一胡琴,满腹悲歌,却教出了这样一位影响武林深远的徒弟。

    种种念想,直叫峨嵋众人心情复杂。

    不过从踏入大殿的那一刻开始,哪怕如赤尘子这样的稳重的峨嵋大师兄,也跟着心潮起伏,激动之余,眼中全是敬重仰望。

    一众峨嵋弟子在脑海中过了数遍礼法,不敢有半分疏忽怠慢。

    衡山大殿中,正有一位青衣人负手而立,观一幅潇湘烟雨图。

    “峨嵋诸弟子拜见剑神前辈!”

    赤尘子、倪靖英等人一道稽首。

    青衣人转过身来,赤尘子匆匆看了一眼后,立刻移开目光,不敢对视。

    这位峨嵋天骄的内心最不平静。

    二十年前衡山论剑时,他就跟在松纹道人身边,亲眼见证峨嵋失传的阴阳神剑如何在这位手中重塑。

    现如今,又在天山上窥见武道之极。

    这位不老神话就在近前,赤尘子的内心无论如何打磨。

    此时一颗心脏都在剧烈跳动,连带着气息都有些不稳。

    “你们有信要送?”

    “是。”

    赤尘子听到问话赶忙回应,掏出信来郑重递上。

    “这是家师手书。”

    赵荣将信接过,想到峨嵋派的金光山人年事已高,不由问道:

    “除此信外,金光上人可有叫你带话。”

    赤尘子连忙道:

    “家师怕我们言语有失,故而嘱咐,若前辈相问,便说他要带的话也在信中。”

    赵荣微感好奇,将信拆开。

    他与金光上人的交情并不深,不过是大派掌门之间的脸面之缘。

    虽然峨嵋派因为阴阳神剑之事一直传达深意,几次邀请他去峨嵋做客,不过都被他谢绝了。

    将信打开,从前到后看了一遍。

    原本平静的内心,微微泛出一丝波动。

    这手书,也可以说是一份绝笔。

    金光上人感觉大限将至,再次手书感谢恩情。

    近年来峨嵋气象翻新,金顶寺香火愈发旺盛,这与阴阳神剑是分不开的。

    又因阴阳神剑的关系,金顶寺将快要断了传承的峨嵋九阳功接续,这份人情极大,也是金光上人不断邀请他的原因。

    这位峨嵋掌门久不出世,见客也少。

    信中之意,也有为遵从饯行一生的行事之风而错过下山至雁城感到苦恼懊悔。

    赵荣倒是对他很欣赏。

    因为这封信中,大限将至的金光上人反倒没有再邀请他去峨嵋。

    他宁愿带着懊悔离开,也不想赵荣产生误会。

    这颇合峨嵋掌门的行事作风。

    岁月无情,江湖迭代,老一辈人终将迎来谢幕。

    赵荣又想到昨日所见的震山子掌门与震化子,二人都已白发苍苍,不复当年气壮。

    若是再让他们如当年那样带着剑气回昆仑,恐怕到不了玉虚殿就得丧命在半道上。

    斟酌一二。

    他也手书一封,让赤尘子带回。

    峨嵋一行人离开衡山大殿后,倪靖英、卞安俊等人微微叹息。

    赤尘子望着手中另外一封信,也露出惋惜之色。

    倪靖英道:“可惜,剑神前辈没有去峨嵋的打算。”

    “此事强求不得。”

    赤尘子回望一眼:“我们也快些回去复命吧。”

    他面色复杂:

    “若师父得知剑神容颜依旧,恐怕会多生感触。”

    “是啊”

    峨嵋一行离开后,衡山大殿中又有留在雁城的大派天骄前来拜会。

    “武当王野,拜见剑神!”

    天山问剑后的第四日。

    赵荣又来到神峰剑冢之下的山道上。

    此时,这里已没了几日前的大批武林人士。

    他们从五湖四海汇聚在此,如今又分流江湖。

    停留在此地的,除了衡山弟子外,唯有几名特殊的客人。

    正是昆仑派的那几位了。

    震山子掌门与震化子已经在山道剑痕处站了许久,如果这处剑痕在昆仑的话,恐怕他们会日复一日地观摩。

    “几位不多待几日,今日就要返回昆仑?”

    震山子朝他拱手:“此地是贵派禁地,剑神留我们在此数日已承情巨大,不敢再行打扰。”

    “不错。”

    震化子看着赵荣,颇为感慨道:“这次我们师兄弟带着门人从昆仑下来,除了叫他们增长见闻,更是想再见剑神一面。”

    “只是这剑痕对我们吸引过大,才有如此唐突的举动。”

    赵荣早知他们对武道虔诚,故而笑道:

    “多待几日也无妨。”

    “此地平日里十分幽静,很少这般热闹。”

    “更无多少故人踏足。”

    震山子掌门摇头,看着眼前未曾有多少变化的容颜:

    “剑神就如昆仑雪山一般,皑皑雪白,风采如昔年。”

    “我们师兄弟二人能与剑神再见,即便他日无机会再出玉虚殿,也无有遗憾了。”

    两位痴痴于剑气老人与赵荣相对。

    三人站在一起,分列剑痕两侧,短瞬的沉默,让一旁昆仑传人玄成子满心感叹。

    他看到潇湘秋风吹起两位长辈的白发,而对面的剑神依然是青春鼎盛。

    这样的对比画面,玄成子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震山子掌门拔剑出鞘,运足全身劲气。

    他脸泛白芒,长剑之上,更是添上一层有形刃光,正是剑气所化,非只三寸,却远不是玄成子能比,也远超当年的乾坤一剑!

    剑气出现刹那,震山子面露傲色。

    “剑神,老朽的剑气如何?”

    “妙!”

    赵荣毫不吝啬:“从无到有,叫人刮目相看。”

    “早闻两位在昆仑修出剑气,今日一见,知此道不孤,甚为喜悦。”

    “只是没想到”

    “当年的小小气劲真能成为影子,两位叫我也看走眼了。”

    两位老人闻言放声大笑,极其豪迈。

    震化子抚须笑道:“虽与剑神的剑气无可比拟,但我师兄弟二人已经满足。”

    “我们功业至此,就算师祖在世也想象不到。”

    “昔年的追求早已圆满。”

    他们朝赵荣拱手,“这一切,还要多亏剑神。”

    赵荣笑道:“观我剑气者天下间成千数万,但练成之人凤毛麟角,此乃两位之能,我就不居功了。”

    震山子掌门收起剑气,长剑归鞘:

    “此番到衡阳”

    他指着地上的剑痕道:“又看到这样一剑,实在是意外之喜。”

    “可想而知,只凭参悟这一剑,老朽余生都不会寂寞。”

    “不错。”

    震化子接话:“这便辞行。”

    “我师兄弟二人要趁热打铁,将这一剑也带回昆仑雪山。”

    赵荣揶揄一声:“我本想将昆仑掌门佩剑送还,但两位如此心态,这佩剑,还是留在我衡山剑冢中的好。”

    “若是我昆仑历代掌门都能有此机缘,佩剑再珍贵,也心甘情愿割舍。”

    震山子看得开,话语极为纯粹。

    而后,他与师弟震化子一道抱拳:

    “剑神多多保重,企盼还有再见之日。”

    两人一如当年慷慨,行事干脆无比。

    人到暮年,易伤春悲秋。

    此番离别之言,倒是多了数分复杂情感。

    赵荣望着他们白须华发,目光顿显深沉,也拱手道:

    “二位珍重。”

    “告辞!”

    玄成子没有说话,匆匆多看赵荣一眼后,弯腰一礼,随着两位长辈下山去了。

    不多时,山道上已没了他们的影子。

    “师父,昆仑派的几位倒是妙人。”

    一直没说话的阿飞不禁称赞。

    一旁的阿青道:“震山子前辈的剑气与师父的剑气不同,他真气化外的手段并不是太高明。”

    “能化剑气,靠的是一身精纯的功力与昆仑剑术。”

    “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若他能多几十载光阴,成就不止于此。”

    赵荣微微点头,“你们可知,他为何能突破天龙五诀的上限修炼出剑气?”

    阿青正思考,阿飞果断答道:

    “在弟子看来,纯粹的心促成纯粹的功力。”

    “他们对武道的追求,倒是如雪山一般洁净。就好比点苍派的鹰老,他能参悟妙谛,也是因为在高崖闭关,有了常人没有的心性。”

    阿青说了声“有道理”。

    又加了句:

    “还有二十年如一日的毅力。”

    赵荣点了点头:“这也是你们要学习的。”

    “多学多练,持之以勤。”

    “是,师父。”

    “你们的师弟跑哪去了?”

    阿飞答道:“三师弟与四师弟去松潭镇论剑去了,各派年轻一代都在朝那边汇聚。”

    “师父要去瞧瞧吗?”

    赵荣问:“小姝她们呢?”

    阿飞道:“跟着向师叔他们一道去看好戏去了。”

    赵荣顿了顿,又在两名弟子的观望下道:

    “你们去吧。”

    侍师许久,二人自然知道师父的性情,故而也不多问,直接告退。

    赵荣瞧着他们的背影,本有心暗中跟上瞧瞧。

    可陆续想到金光上人、震山子、震化子这些人,心下起了波澜,便下天山,去了雁城衡山别院。

    这处别院乃是后葺,规模甚大。

    曲艺字画一众艺道,都能在此找寻。

    轻车熟路,来到一间风格独特的画堂。

    此地有书又有画,又剑又有酒。

    进了堂口,便见一名神态洒脱的老者身穿宽袍,背袖祥云、两只白鹤。

    仔细一看,那白鹤是画上去的。

    意态轻盈,振翅欲飞。

    能写意到这等境界的,自然是丹青生。

    “哈哈哈,兄弟你来得正好!”

    老人可不管他是不是剑神,一见到他,便拉着他的胳膊急急朝里面进。

    “快来看!”

    “玉臻画的这幅孤峰鸣琴图如何?是不是不输文徵明的绝壑鸣琴图?”

    赵荣还未说话。

    就听一个少年脆声道:“师叔夸赞太甚,我的画功哪有那样高。”

    “爹爹。”

    少年说完,恭敬的打了一声招呼。

    又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

    丹青生拽左边,他则上前拽着右边,一老一少,将他拉到画前。

    赵荣看着画作,品道:

    “孤峰独倚,一把孤琴,暖香浮细,浮云赋闲,构图巧妙,却免不了苍凉萧飒。”

    少年闻言,盯着画作,往深处想,不禁有所触动,生出一丝伤感来。

    他人虽小,心思却极为细腻,一脸担忧地看向赵荣:

    “爹爹因何而悲?”

    丹青生却是右手攥拳捶打左掌,将这股气氛破坏了:

    “兄弟,这画重写意孤高,不与泥淖相融,乃是佳作,怎么到你口中,成了雨打芭蕉,滴答答全赋了愁。”

    丹青生大摇其头,对赵玉臻道:

    “你爹容颜不老,心却要老了。”

    少年求教:“那该如何是好?”

    丹青生道:“你可以画一幅虬松破风图送给他,叫他如松破风,立根坚韧,不要被世俗风浪所浸染。”

    “我辈江湖人,只要志趣在,万般皆由心,人老心不老。”

    赵荣冲着丹青生笑了笑。

    又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玉臻,你怎不与他们一起凑热闹看比剑。”

    少年道:“爹爹,我虽喜剑,却又爱静。”

    赵荣看了看他黝黑的眼眸,心中有话想说。

    想想还是算了。

    只是转了一个话题:

    “过一段时日,我带你去见好朋友。”

    “爹爹,是去哪里?”

    “常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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