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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风雪山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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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旷漭兮杳泱茫,气浩浩兮色苍苍。

    浩淼天地纳入眼眶,碧空湛蓝映青瞳仁,心间朦朦胧胧的美好愈发清晰地浮现。

    骆禾泪如珠帘,滚滚而下。

    “娘亲”

    童音响起时,骆禾只觉额头一凉,眼皮沉沉,又昏睡过去。骆夫人探出身子,低唤一声“禾儿”,将儿子小小的身体呵护在怀中。

    赵荣知其病根已除,当下再点昏睡穴,助他平心静气。

    缕缕寒气还在沿着眉心伤口逸散,若是气血翻涌互相冲撞,恐有不妥。

    骆夫人的眼泪早已哭尽,此刻却又止不住泪流满面,女护卫送来巾帕早被打湿。

    她让护卫暂扶骆禾,起身朝青衣少年所在方向跪拜。

    再造之恩,说上千言万语也难以报答。

    赵荣抬手虚扶:“骆夫人不必如此,我本只是此间过客,是你出声叫停。”

    “这份缘法,是夫人结下的。”

    大慈寺僧众对小男孩的遭遇非常惋惜,也曾听本寺方丈方觉大师说过治好此疾何等艰难。

    没想到世间缘法如此奇妙。

    骆夫人千辛万苦寻到徐友直医师治骆禾伤病,未能如愿失落而回,谁能料想一过路客竟是当世奇人。

    此际一旦错过,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阿弥陀佛。”

    虚业、虚来、虚渭,虚显等大慈僧众再次双手礼佛,朝青衣少年欠身。

    赵荣也单手回敬,不失礼数。

    他又对骆夫人道:“骆禾的眼部经络常年淤堵,他看不见东西,但这些淤堵也叫他适应了长期的气血错穴,这是寻常武人求也求不得的。”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话果然不错。”

    赵荣轻浅一笑:“如今他的眼部六穴皆被打通,往后眼力会有一个飞速成长期。”

    “这等条件正符合本门剑术。”

    旁观者一听,心态又发生变化。

    原本对这个骆禾这小娃娃,他们悯惜叹惋。

    此时闻言,无不艳羡。

    果然,又听青衣少年道:“日后若有让令郎习武的打算,可南下雁城,直报我的名号。”

    骆夫人也是心神一震,她方才已经见识到剑神手段,平日里见到的寻常武者难比万一。

    骆家家大业大,但此等人物,她别说是见,之前竟然孤陋寡闻,连听也没听过。

    当下赶忙帮孩儿应下这一大机缘:

    “禾儿蒙先生相救,这是还也还不完的恩德,又得先生垂青,更是他的造化。若他生出一丝练武之心,我这个为娘的也欢喜,立刻要将他送到雁城,拜在先生门下。”

    她的话音极为恭敬,但众人都听出雅意来。

    这位潇湘剑神并未说要收徒,只言拜入衡山,骆夫人却聪明,想让孩儿拜剑神为师。

    拜衡山与拜潇湘剑神,这可是两个概念啊。

    见过方才那一幕幕,众人心情极为澎湃。

    天下何其大,可放眼四方,实难寻第二人矣。

    让围观者羡慕的是

    这位听了骆夫人的话,并没有出声拒绝。

    骆家护卫无不惊喜,心跳速度各都快上数拍。

    大慈寺的援手还在朝衢州赶,方生的毒性也压制了下去,经昨夜一战,周围的贼人们已经吓破胆,短期不敢再犯。

    院中还有不少伤者,路上要抬门板而行,脚程必然变慢。

    赵荣稍微打坐调息,便要先行告辞。

    骆夫人将那本徐祖师所编的《金针赋》送给他,又送一葫芦好酒,再从马车中请出一卷画轴一样的东西相赠。

    赵荣统统收下,没有推辞。

    巳时许,荒废的宅院外。

    阳光正美,青衣少年一腰束剑,另一边悬挂紫金葫芦。

    西风如歌,一人一马,踏碎霜寒,携一身剑气,过溪水塘圳,径自东行。

    若文先生在此,纵然挥毫染翰,也要叹天马脱羁,巧笔难画了。

    宅院前众人瞩目,各有所叹。

    少林神僧,早拂尘心,也要失神。

    昏睡的骆禾幽幽转醒,以手遮光,骆夫人将他带上马车,骆禾透过马车的帘幕缝隙朝外张望。

    他又要喊“大哥哥”,却被骆夫人纠正。

    “以后见了人,要喊先生。”

    “是。”

    骆禾乖巧应了一声,他眼中光彩更甚,闪烁着好奇之色。

    “娘亲,先生离开之前,有没有叫你转告。”

    骆夫人问:“转告什么?”

    “就是我之前问的剑神是什么样子的?”

    骆夫人笑着摇头:“傻孩子,哪用再转告。”

    “你不是已经见过了么。”

    佘呜銮魂留松涛亭第六十九日。

    绍兴,会稽山上。

    竹林小院中,数十名江湖人风尘仆仆,有的人还气喘吁吁,看来是披星戴月才赶到这里。

    这些人面带惧色,不敢抬眼去瞧前面的竹楼。

    底下一位老篾匠还在编竹椅,面对这些江湖人的求助眼神,他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姑姑,都快被气死了。

    “砰!”

    屋中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了,大家缩着脖子,也不敢问,全当没有听见。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竹屋中传出:“伱们没有看错?”

    祖千秋用肩膀撞了老头子一把,老头子顶着扁阔脑壳,拱手道:“圣姑,他那个样子,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祖千秋没听到回应,也赶忙接话:

    “那晚上月光不太亮,但有灯笼照着,我见过他好几次,印象太过深刻,绝对不敢认错。”

    清冷的少女音又传来:

    “你们这么多人,在江湖上打打杀杀几十载,就怕他一个?”

    “他才几岁,你们见了就望风而逃,连战都不敢一战吗?”

    老篾匠在外边抬头示意:

    “司处严,你来回姑姑的话。”

    一名大汉闻声走出,他便是统领一众黑衣人杀向宅院的领头人。

    “属下得了圣姑命令,便将天河帮的人引到那边让他们先动手,我们才到时,那边像是停下没斗。我一喊话,藏在天河帮的弟兄们又把战火挑了起来。”

    “我便放慢马速,准备收拾残局。”

    “夜里黑得很,我见到满地尸首,还有人从院中狼狈逃出来,想着时机已到便领人杀了进去。哪知过了门槛不多久便一地死伤,那那那人凶恶异常,杀人只用一招。”

    司处严说到这里一阵后怕:“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剑术,咱们这边也有高手,还是接不下一剑。”

    “衡袁交界,栈桥松林,那潇湘剑神的传闻应该是一点不差。”

    “有此人在少林昆仑那些狗贼身边,我们当夜已没半分机会。现在过了十多天,老和尚没被毒死,恐怕也是在此人帮助下压制了毒性。和尚们入了金华,秦伟邦、桑三娘他们肯定注意到,我们已经不好再动手。”

    司处严说完,竹楼这边安静了一会儿。

    除了喘气声,再无其他声音。

    清冷的少女声又传来:“张夫人。”

    “属下在。”

    “你是在司处严之后去的,又瞧见什么?”

    老妇人道:“天河帮的人被杀散了,近来我打听过,黄伯流那边的头领死了八九人,损失惨重。”

    “那人剑法极高,唯有本教诸位长老同时出手才有机会将之拿下。”

    张夫人说这话时微微顿住。

    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黑木崖长老大多只听杨莲亭的。原本两头不得罪的五六个堂口,如今全都靠在总管之下。

    东方教主对他无比信任,延津梅林之后,黑木崖上除了童百熊一类躺在功劳簿上的东方旧部,几乎听不见任何反对声音。

    忠于任教主的极少数长老,如今敢有动作,便要做好被列为叛徒的准备。

    虽然众长老不敢得罪圣姑,但阳奉阴违者怕是要占多数。

    张夫人心中一叹,也没有好办法。

    只能劝道:

    “圣姑,若要对付他恐要大动干戈,暂时看来,不宜与他为敌。”

    张夫人说完,四周又寂静下来。

    外边的绿竹翁问:“可知这人到哪里了?”

    祖千秋道:“我们集中好马赶路,一直不停歇,其余人留在金华沿路,从飞鸽传来的消息看,他出金华没多久,似乎要去杭州府。”

    绿竹翁看了竹屋一眼:

    “你们先去找他所在,有个准信再来回禀。”

    黄河老祖等人闻言有些激动,心中当然想走。

    但没听到圣姑说话,大伙儿都不敢挪动步子。

    “滚吧!”

    听到这句话,众人无不惊喜。

    “是是是,属下这就滚!”

    他们松了一口气,朝绿竹翁投去感激的目光,生怕圣姑说些要与那人死斗的话。

    众人灰溜溜下了会稽山,寻青衣少年去了。

    这帮人一走,绿竹翁才劝道:“姑姑莫要再气,我觉得此事应当是巧合。”

    “若衡山这位一直与少林昆仑派的人在一起,咱们的人也没法活着出云和报信,那《呕血谱》暂放在他们身上,早晚还是能拿回来的。”

    竹楼内,一把古朴的瑶琴旁边,黑裙少女那清艳绝伦的脸上密布着气愤之色。

    贝齿紧咬下唇,凶巴巴地盯着竹阁中的一幅画像。

    一柄短剑出现在她手中,顷刻间剑影翻转,将那画像四周切得七零八落,又觉得不解恨。

    她袖袂轻拂,摘下画来,将里面的少年一顿猛踩。

    作对作对,你总要与我作对!

    《广陵散》我都不要了,你这混账小子又坏我的呕血谱。

    自打遇到这人,她仿佛就再没顺心过。

    “他一年前远没今日这份功力。”

    这话的声音稍大了一些。

    外边的绿竹翁微微一怔,立刻反应过来这话是对他说的。

    绿竹翁心中暗叹。

    姑姑是黑木崖奇才,短短十几年,就练出了常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功力。

    这还是一边研究音律一边练功的结果。

    虽说教中不缺资源,众多高手甚至东方教主也有过指点,但若资质愚钝,万不可能有今日成就。

    论及同一年岁的对手,放眼江湖估计难寻第二个。

    偏偏这份争胜之心,在衡阳这人身上不断受挫。

    他心思电转,在竹楼外说道:

    “衡山派的剑法我不是太懂,兴许他一朝悟剑,参透机妙这才功力大进。”

    “似这等横空出世的奇才,便如姑姑一般,都是不好揣度的。”

    他宽慰一声,又听少女道:

    “我此时若与他交手,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绿竹翁一双老眼更浑浊了。

    姑姑莫不是气糊涂了,怎会问出这种话?

    他咳嗽一声:“衡山剑法终有上限,他此时剑法虽高,但也触及顶端,再难往前一步。姑姑只要沉心练功,早晚都能追上。”

    “哼!”

    竹楼中传来一声轻哼。

    想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一串脚步声。

    “文先生回来了。”

    绿竹翁的声音跳动着一丝喜悦,他对文先生的画技极为欣赏。

    文先生操着粗犷的声音道:

    “这次南下总算不负圣姑所托,又得一满意画作。”

    咯吱一声轻响,窗扉半开。

    文先生岂能不懂?

    他快步上前,没经过绿竹翁的手,面带一丝笑意将画轴呈上。

    作为一名老艺术家,文先生自问很懂少女心思。

    这幅得意之作,栩栩如生,远超以往。

    他相信圣姑一定会满意。

    竹楼中,倚靠在窗扉边的黑裙少女打开画轴,外界的阳光穿过竹林,将一些斑驳的竹影映在画上。

    画中少年面带和煦微笑,双手怀抱长剑,正好立身在竹林前。

    外边的风一吹,画上竹影摇曳。

    真真是丹青妙笔,鬼斧神工!

    这幅画在少女眼中,直接活了。

    她盯着画中人,登时与天人交战。

    “文先生,你画的是什么?”绿竹翁好奇问。

    文先生悠然笑道:“这次我下衡阳,返回途中那少年恰好坐在我身旁,风采气度皆被我所察,这幅画我颇为满意,不是之前的遐想之作可比。”

    绿竹翁的笑脸登时没了。

    不好!

    呼啦一声响,一道人影从竹楼中飞掠而出。

    “姑姑!”

    绿竹翁丢下手中篾刀,连忙追下会稽山。

    文先生点头微笑。

    从圣姑的表现来看,显是对他的画作高度认可。

    佘呜銮魂留松涛亭第七十四日。

    赵荣出了乌伤,接近越国故地,正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之所。

    行走在诸暨城中,耳畔吴侬软语细细轻清,心道不愧是西施故里。

    这一路上他优游不迫,也不催马,只按辔徐行。

    此去梅庄,说急其实也急不得。

    与江南四友如何计较,会有什么结果,暂时也不好说。

    在热闹的诸暨城中歇了一日,尝了尝此地的岭北盐焗鸡,又在路边挑桶摊贩的小摊上吃了碗次坞打面。

    直到第二日下午才出城朝北去。

    从诸暨到杭州,已不足两百里。

    傍晚时分,天色阴沉。

    漫天惨淡,哪有半分霞彩,乌色的云层在天空上翻滚,如同一幅没有完成的画卷。

    看样子,像是要下雪。

    古旧栈道,乱石崩柱。

    只听马嘶山涧,青衣少年骑马加速,飞跃一处断桥,踏上大道。

    “好马!”

    虽说不是多宽的间隙,赵荣心情好,自然不会吝啬夸赞之词。

    他继续往前,行过一条古商道,旁边有界碑,但字迹模糊,还爬满老藤,枯须狰狞,早已看不清了。

    赵荣正准备加快速度,好在天黑前找到投宿的地方。

    忽然,一阵悠扬琴声幽幽入耳。

    琴声穿过山间林木,清而不凄,素而益雅,仿佛给天上那幅没有完成的画卷泼上了动人色彩。

    “妙!”

    “妙!”

    赵荣闭眼听了几秒,连道两声妙字。

    他已精熟太古遗音,并非浑然无知之辈,如今对曲调有一定的鉴赏能力,短短一段琴音,便知弹琴之人乃是大家。

    这深山密林,有此雅兴的,多半是看透凡俗的山林野老。

    欣然催马,所行不过百丈。

    古道旁有一八角亭,四柱满是虫蛀,亭角飞檐破旧斑驳,亭顶少瓦多漏,岁月痕迹一眼便见。

    亭中一石桌,四下是散着枯叶的石凳。

    只见一苗条婀娜的黑裙女子笼罩轻盈白纱,背影朦胧,裙如水瀑倾下,一把瑶琴横呈石桌,她双手弹奏。

    马蹄声越近,她的曲调越急。

    从之前的叮咚清脆,泉流涧响,忽变得匆匆簌簌,如战马过境,草木皆兵!

    少女呼吸逐渐急促,绷紧一张脸,正想拔剑出手。

    “喂。”

    忽然亭外传来极为可恶的声音。

    “姑娘,你可知附近哪里有落脚地?”

    “这天马上要下雪了,我求近走的这条生路,指路的没有说清,不知附近可有村镇,到杭州还有多远?”

    安静了几秒,亭中响起清丽的少女声音,但语气颇为不善:

    “你继续往前走三里路,那儿有片野桃林,进入桃林,便能看到乱坟岗,你在那里借宿一宿便是。”

    赵荣闻言,觉得有趣,笑道:

    “我正奇怪着,这暮色四合,人迹罕至的山林古亭怎得有人弹曲,原来是山精妖鬼作祟。”

    “小妖女,你继续弹,我就不到你家借宿了。”

    “你!”

    只听两声短促声响,她翻身一跃,手中已有两柄既短且薄的双刃。

    她的功夫较往日更高,身法迅疾轻灵,黑影在亭中连闪,踏在亭柱上对着赵荣肩膀刺来。

    放眼江湖,寻常武林人若瞧见这倏来倏往的身法,恐怕真要以为是山中鬼魅了。

    但是,她的身法轨迹却被赵荣瞧得清清楚楚。

    他拔剑连接三招,一踏马鞍跃入八角亭石阶。

    黑影纵然飘忽,但青影更快。

    短短十余招,双方兵刃相接,两柄短剑对一柄长剑,交剑声远远急过方才的琴音,如山林中的一场疾风骤雨!

    少年游刃有余,少女大为吃力。

    轻纱之下的脸上,再清冷也抹不去那一丝惊艳。

    此刻才知传言属实。

    忽然间,青衣少年手中长剑剑光大盛,团团剑影出现在少女眼中。

    她茫然一瞬,回神间双剑齐齐斩空。

    这便是幻剑吗?

    难怪杀人只用一招。

    高手对决,一旦吃虚招后果可想而知。

    出于求生本能,她想驾驭轻功朝后跳躲,可又想身法不及对方,他一剑若是追杀上来,必然还要重伤。

    心下一股凉意泛起。

    转念一想,死在他的剑下也算一了百了。

    “噌!”

    一道剑光划过,她面前的轻纱散落,飘飘落地。

    轻纱之后,露出了一张气质清幽、秀丽绝伦的少女面孔。

    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轻颤,面对这贴肤一剑,毫无惧意。

    “你的剑法有点长进,功力也有增长,但还不够。”

    赵荣微微摇头,“你已不是我的对手,还要打吗?”

    他的话音中难免有几分神气。

    自打练剑开始,能叫他吃瘪的人几乎不存在。

    眼前这位勉强算一个。

    少女睁开眼睛,不满意他的语气,更不怕什么剑神之威。

    反而轻哼一声道:

    “什么潇湘剑神,当初也不过是个弃剑而逃的无耻小贼。”

    她说话时,一双眼睛清冷地横了过来,却又掩盖不了那绝美容颜带来的几分娇态。

    赵荣面色一黑。

    “那只是平手,我当时不想搭理你而已。”

    “呸!”

    少女轻呸一声,避开目光朝亭中走去,“不知是谁在树上如猴乱跳,你逃跑的功夫倒是让我欣赏。”

    “我当时对你没杀意,否则你早就死了。”

    赵荣不想再辩,追到亭中问道:

    “我的那柄剑呢?”

    “被我收藏起来了。”

    赵荣盯着那瑶琴,提议道:

    “你的剑也在我手上,这样吧,我虽然大胜你一场,但我们互换,之前便算作平手,以后你多多练剑,我们再打过。”

    少女见他对那柄剑很是介怀,说话又有些小无耻的语气,登时一乐:

    “谁要和你换,我的剑多的是,不差丢的那一柄。但那什么潇湘剑神的剑却很难得。”

    “就算你以后天下第一,也还是那个弃剑而逃的无耻小贼。”

    瞧着某人乌云密布的脸,少女不由一笑。

    “怎么样,要不要杀我灭口?”

    她又道:“我自知你的武功高,我们又分属敌对两道,那你知道我今日为何敢找你么?”

    赵荣仔细打量眼前那张惊艳容颜。

    “你认为我会怜香惜玉?”

    “呸!”

    少女面色微红,气息急了几瞬:“我要瞧瞧名动江湖的赵少侠,是不是一个真君子。”

    “你恐怕不知,我命人在江南秘密寻找一本棋谱名曰《呕血谱》,他们在庆元一破落棋手手中购得,你情我愿。”

    “可是几名昆仑弟子与少林俗家弟子见那是原谱,便起了争抢之心。”

    “昆仑弟子认出其中一人来自长鲸岛,便高喊魔教,杀人抢谱。”

    “名门正派?哼!”

    任盈盈斥问道:“请问赵少侠,他们杀人抢棋谱,做得对吗?”

    赵荣皱着眉头,没想到事情比他想得还龌龊。

    从之前那两人躲闪心虚的样子来瞧,多半无假。

    “那我该不该找他们报仇?”

    “此事与你无关,你却不问青红皂白,帮这些人杀了我手下诸多人手。”

    “我自问没对你衡山派犯恶,你对我的恶意倒是很大。”

    “我寻广陵散,寻呕血谱,全都被你一手毁了。”

    她越说越气,死死盯着面前少年。

    心中觉得极为委屈,不知这人为什么非要与她作对。

    她还想再说

    只见少年伸手示意她打住。

    而后,他从包裹中掏出一本薄薄棋谱,上面撰着《呕血谱》。

    “嗯?”

    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拿起来一看,竟然真是呕血谱!

    “怎怎会在你手上?”

    赵荣坦言道:“方生大师对此事并不知情,他在我授意下追问几名师侄,大概猜到这棋谱来路不正。”

    “不想将这份恶果带入寺院,便转赠给我,让我帮忙寻找失主。”

    赵荣对上她的双眼,笑道:“你瞧我干嘛?”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叫人到庆元调查一翻,若是真事,再还给你不迟。”

    任盈盈没有说话,只能将棋谱放下。

    眼前这位不给,她抢也抢不走。

    不过,他要调查真伪倒也有理。

    瞧着这棋谱,少女只觉心头消了一些郁结,不由又瞥向一旁的少年。

    只见他从包袱中又掏出一册古籍,递在她面前。

    “这这是”

    她呼吸急促,将古籍翻开,便如赵荣悟剑一般,瞬间沉浸进去。

    赵荣见她极为投入,静坐一旁并不打扰。

    少女翻动着古籍,随手拨开碍眼青丝,像是进入一方崭新世界。

    不多时。

    当一双玉手按在瑶琴上时,一曲叫人回味无穷的古调从八角亭中幽幽响起!

    呼呼大风吹起,天将暮,雪乱舞。

    西风作恶,鹅毛大雪从空中纷扬而下。

    只见纵横落,宁知远近来。大雪交叉飞舞,满天弥漫。

    少女不为所动,风翻曲谱,她的眼睛就盯在谱子上。

    寒夜西风,大雪纷飞,八角亭中,广陵散又响。

    赵荣不由想到。

    某一年的雪夜,嵇康也夜不能寝,辗转亭中,起坐抚琴,聆雪而奏。

    同一片天空,古今交汇。

    广陵散,并未绝唱。

    赵荣瞧了抚琴少女一眼,看她青丝飞舞,黑裙掠动,溶溶在古韵风雪之间,颇为震撼,不由取下腰间的酒葫芦。

    他朝亭中裂开的苔绿青砖上倒酒,笑着念叨:

    “叔夜兄,广陵散果然好曲,我先敬你。”

    哒哒哒

    酒水砸在地上,水雾四溅,大风一吹,竟将酒雾吹至亭中,散在《广陵散》上。

    赵荣哈哈一笑,将剩余酒水一饮而尽。

    暮色渐浓,雪却越来越大。

    少女双手移下瑶琴,曲声戛然而止,青衣少年意犹未尽,却也带着一丝笑意睁开眼睛。

    “佩服,好琴艺。”

    “若是比琴,我定然比不过你。”

    任盈盈有些复杂地看着赵荣:“这《广陵散》虽是抄录的,我也没能奏完,但却知道此谱无假。”

    “难道”

    她微微睁大眼睛,眸光映着雪色:“难道《广陵散》原籍也在你的手中?”

    “不错。”

    任盈盈忙问:“你认识曲洋长老?”

    赵荣不想打扰曲知音,只道:“这谱子是我捡来的。”

    “你寻这广陵散做什么?”

    任盈盈也不愿提起牢任,“爱琴之人怎样找它都不算错。”

    赵荣笑了笑,知道她的小心思,又想起呕血谱的事,便道:

    “你帮我一个忙,我将这广陵散送你。”

    任盈盈没有立刻答应,这天底下能让他出口帮忙的,恐怕是极难办成的大事。

    “别想那么多,你琴艺颇佳,到时候帮我以曲会友。”

    少女眼睛一亮,觉得这是一件雅事:“这不难。”

    “你要会什么朋友?”

    赵荣盯着她的眼睛:“我要会西湖梅庄的大庄主黄钟公。”

    只这一言,便让少女失色。

    “你要去梅庄?这广陵散是给黄钟公看的?”

    “正是。”

    赵荣反问:“难道江南四友认得你?”

    少女垂下眸子,不禁摇头,“天下间没有多少人见过我的容貌,那四人隐居了十多年,怎可能认得我。”

    “那就行,到时候你换一副打扮,不要太过惹眼。”

    “你为何要见黄钟公?”

    赵荣露出一丝期待:“传闻大庄主武功极高,有一门内力结合音律的本事,他既然归隐,恐怕不会轻易动武。”

    “你与我一道,我把握更大。先以广陵散相赠,再以琴曲会友,相信他不会吝惜一展绝技。”

    “这也只是其一。”

    “我还想再见一人,但你身份特殊,暂时不方便告诉你。”

    少女听了他的话,心脏怦怦乱跳。

    不过一想,又不太可能。

    赵荣见她犹豫,立时伸手出来。

    “做什么?”

    “既然你不愿去,那便将广陵散还我。”

    “谁说我不去?”

    她早就想去梅庄打探,此时心中欢喜得很,只是不想让某人瞧出来。

    八角亭四面漏风,外边雪又大,不适合留宿。

    任盈盈领着他,往前走了三里路,果然有一片野桃林,但桃林之后并非乱坟岗,而是有一座破败的山神庙。

    风雪夜,二人一道朝山神庙走去。

    里间有些日用品,想来她在这里待了好几日。

    “你在这里苦苦等我?”赵荣打趣问道。

    少女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

    她一边捧着广陵散,一边说:“距离前方小镇有二十多里,现在下大雪,今夜就在这待着。”

    “你要遮掩身份,到了梅庄怎么说?”

    “人家问你打哪来的,你总要回应。”

    她这时说话声音细细的,语调柔和下来,竟然和诸暨城中听到的吴侬软语一样好听。

    赵荣温声道:“随便遮掩一眼便好,就说是从江南来的。”

    “江南哪里?”少女问。

    赵荣嗯了一声,随口道:“姑苏,燕子坞。”

    “我化名赵青木,你自己想一个吧。”

    闻言,少女放下广陵散。

    青色之木,也有荣荣之意。

    “我们化作什么关系?”

    赵荣笑了笑:“你就说是我表妹。”

    闻听此言,少女又用广陵散挡住脸,幽幽道:

    “潇湘剑神的妹妹还真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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