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孝顺
薛宝钗抵达大理寺时，天已经擦黑了。
她满心以为来之后便有传说中的大理寺神僧智通大师来跟自己打机锋。
待自己说得老和尚哑口无言时，再去看望母亲，暗示之下，想必能斟酌出一份把薛家都择出去的口供。
若是有可能，再见一见林黛玉。
用这口供和一些似是而非的早年传闻，以及贾家和王家对付她的旧事，说不定便能换得薛家女眷的“回祖籍”。
就跟贾家一样。
薛宝钗在马车上便想得周周全全的。
可谁知一下车，便是两个女牢子上前接她：“忠顺王府世子妃薛氏？”
宝钗下意识地应声：“是。”
“上官吩咐，带薛氏与薛门王氏一见，时限一刻钟。”
女牢子不由分说，一前一后堵住薛宝钗。见她犹豫，身后那个甚至不耐烦地推了她一把：
“不是想娘吗？怎么着，又不想了？！还不快走！”
薛宝钗自幼锦衣玉食，虽然作为晚辈曾经侍奉贾母王夫人和忠顺王等，却从不曾有过谁碰过她半指头。
如今倒好，竟被这样粗俗脏臭的婆子推搡嫌弃自己……
薛宝钗心里一酸，眼泪便落了下来。
看她这一落泪，女牢子误会了，反倒待她和善了些：“还是当闺女的知道心疼娘。
“你放心吧，咱们神僧做事有规有矩。
“女牢房虽然也不少人，该上刑的也没放过，但只是暂时关押的，都不会打骂克扣。
“你娘和你舅母还有几个罪妇住在一间，彼此照应得还是挺好的。”
听了女牢子这个宽慰，薛宝钗立即反应过来，滴着泪给她们二人行礼道谢：“多承关照了。
“家母胆小，又有了年纪，想来给姑姑们添了不少麻烦。若须补偿，一应都着落在我头上。”
女牢子听这样孝顺，甚至露了个笑容出来，连连摆手：“哪里哪里！
“令堂倒是极省事的。事儿多的是令舅母她们几个。
“你这姑娘是个良善人，寡言罕语的，怕一会儿不是那几个唧唧歪歪的老娘儿们的对手。
“这么着吧，离她们不远，有个牢房空着，一会儿我带你娘和你在那边见面去。”
薛宝钗千恩万谢，从头上摘了翠玉簪子递过去，女牢子眉开眼笑地收了。
待进牢房，满目伤病，地上更是血迹斑斑，也不知是哪里来的。
味道更是难闻，说不上是血腥气、汗臭气、便溺气，还是尸臭的腐烂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
薛宝钗用帕子掩住口鼻，强撑着才没吐出来。
绕过满满的两道格子，女牢子才带着她拐了弯。
往里行去，薛宝钗竟接连看见熟悉的面孔！
——可不都是四王八公家的当家主母们！？！
薛宝钗心往下沉。
看来，上头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证据，才会把这一群女眷也押进了牢里，而非像贾府一般，都圈禁在家。
到了一间牢房门前，女牢子停下。
薛宝钗忙定睛往里瞧，只见王子腾夫人、小史侯夫人、西宁王妃和世子妃，还有自己的母亲，都关押在了一起。
“原本西宁王妃和世子妃是应该跟北静王妃、太妃关在一处的。
“可北静王妃看见她二人就疯了，说是西宁王害了她家王爷，扑上来就咬！
“没奈何，只能让你母亲她们挤一挤了。”
女牢子还解释了一句，便用手里的镣铐当当当敲了敲牢门：“薛王氏！出来！”
薛姨妈这数日都吃不好睡不好，早就瘦了一圈儿。这会儿身体困乏，刚靠着墙睡着，便被叫醒。
朦胧中看向外头，除了日常作威作福的女牢子，竟还有一个妖娆的身影，十分熟悉……
“宝钗！”王子腾夫人忽然反应过来，惊讶地脱口而出。
这一下，牢里互相倚靠着打盹儿的众人都醒了过来！
几个人都激动地往牢门的方向爬了过来！
尤其是王子腾夫人，边哭边笑，声音嘶哑着，却还尽力维持着体面：
“姑奶奶终于肯来看我们了！
“可见你舅舅所料不差，王爷必不能袖手旁观，必是已经替我们向皇上求了情……”
“退后！”女牢子不耐烦地又重重敲了一下牢门。
王子腾夫人吓了一跳，话头噎了回去。
西宁王世子妃不管不顾，哭着扑上来，从牢房铁栅栏间隙伸手出去想要抓住宝钗：
“他们没抓你！你能救我们的！对不对，对不对？
“好妹妹，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啊！
“咱们是一条船上的……”
女牢子手里的镣铐直接敲向她伸出来的手，喝道：“薛氏只是来看望她娘，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滚开！再胡闹，老娘的棍子可不留情！”
薛姨妈早就软了腿，在后头只顾着哭。
还是小史侯夫人看了一直低着头躲在兜帽斗篷里默不作声的薛宝钗一眼，目光微闪。
因伸了手搀了薛姨妈站起来，口中高声和缓劝说：“姐姐跟女儿好生团聚，别怕别怕……”
瞅人不注意，却在薛姨妈耳边低声威胁：“咱们都是一条藤上的蚂蚱，谁都别想跑！
“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你可把嘴闭紧了！”
说着话，扶着人家胳膊的手，照死里掐了薛姨妈一把！
薛姨妈身子一抖，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女牢子把门打开，放了薛姨妈出来。
薛宝钗慌忙上前一步，一把抱住站都站不稳的母亲，真心实意地哭了出来：“娘！”
女牢子指指前头：“跟我来。”
薛宝钗急忙道谢，扶着母亲跟在她身后，往前走去。
这一格过道到了最里头，便是一面墙。墙边的这一间牢房，比其他的房间都要干净，味道也好一些。
女牢子开了门，示意她们母女进去：“这里安静，你们好好说几句。”
又示意宝钗：“一刻钟。”
薛宝钗连忙欠身道谢，扶着母亲走进去，坐到木板搭成的“床”上，跟母亲抱头痛哭起来。
女牢子停住步子，看了两三个呼吸，才叹口气，摇着头往回走。
待到了原先那间牢房外头，王子腾夫人扑了上来，哭着问：“别人的女儿都能探监，我家女儿怎的不能来？”
“那也是我们的外甥女侄女，怎么我们不能见不能说话呢？”小史侯夫人也假哭着问。
女牢子挑了挑眉：“你什么意思？”